“靈兒姐姐，點燈啦！”
    身旁的小姑娘噘著嘴，拉著單靈靈的袖子晃來晃去，聲音裏滿是催促，單靈靈回過神來，低頭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啦好啦，姐姐馬上就點。”
    話雖如此，她的眼神卻還不自覺地往台下望去。
    還想再看看小九。
    單靈靈緩緩地將手中的火把遞到扶桑花燈下，火光微微跳躍，映著她眼中的期待與柔軟。
    可就在她再度抬頭想尋找那熟悉身影時，卻突然一愣。
    人呢？
    燭洺赫原本站的位置空了。
    單靈靈的目光在喧鬧的人群中快速掃過，終於在最外圍，看見了那抹再熟悉不過的紅發。
    他站在人群邊緣，低著頭，似乎在聽什麽人說話。
    單靈靈心中泛起疑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隻見一個騰蛇族的年輕姑娘站在燭洺赫麵前，臉頰緋紅，神情局促，手指在身前緊張地糾纏著。
    接著，她鼓足了勇氣，仰頭看著燭洺赫，眼神裏滿是不安。
    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飛快的說了一句話，然後猛地把手裏一樣什麽東西塞進了燭洺赫懷裏。
    那一瞬，盡管隔得遠，單靈靈卻清清楚楚地讀懂了她的口型。
    “小九大人，我喜歡你。”
    單靈靈怔住了。
    她在心底一遍一遍地默念著那句話，如同咽下一枚冰塊，冷意順著喉嚨緩緩下沉，落進心口。
    燭洺赫背對著舞台的方向，單靈靈看不見他的表情，也聽不見他和那個姑娘究竟說了什麽。
    他怎麽不回頭呢？
    一種莫名的煩躁攀上心頭，單靈靈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試圖讓視線變得清晰些。
    她想看清那個姑娘的表情。
    想看清，她……到底有沒有笑。
    就在這一瞬間，單靈靈手中的火把恰好點燃了那盞巨大的扶桑花燈，火焰騰起，映亮整座廟會的夜空，台下頓時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人潮激動地湧動，有人高聲叫喊，有人蹦跳著向前，層層疊疊的身影擋住了單靈靈的視線。
    看不見他了。
    燭洺赫的身影，被徹底淹沒在人群中。
    那一刻，單靈靈站在花燈下，忽然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她活了這麽多年，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
    心煩意亂。
    一股說不上來的鬱結卡在胸口，像被一塊石頭壓著，呼吸都沉重了幾分，單靈靈站在人群歡騰的中心，卻與這份熱鬧格格不入。
    什麽冬至，什麽廟會花燈，她統統忘得一幹二淨。
    孩子們歡呼雀躍，拉著她手跳著笑著，她卻隻覺得吵。
    耳朵罩了一層薄膜，心思早已飛向遠方。
    燭洺赫他……有人跟他告白了。
    想想也是啊。
    他長得那樣驚才絕豔，又溫柔體貼，幾乎承包了整個騰蛇族少女的幻想。
    人人都說他是少年英傑，有神裔之姿，有天賦，有毅力，還有那般沉穩的心性……
    早就應該知道，會有人喜歡他的。
    單靈靈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繼續應付著廟會上的眾人，可心底卻像有一根針，悄悄紮進去了，怎麽都拔不掉。
    這算什麽？
    他是我的徒弟，有人給他告白，不應該替他高興嗎？
    單靈靈搖了搖頭，試圖把這句自我安慰的話塞進心底。
    可她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不僅不高興，反而……難受得要命。
    像是一整屋子的醋罐子被人一口氣打翻了，酸澀的感覺四溢開來，蔓延到五髒六腑，壓都壓不住。
    連單靈靈自己都沒料到，原來她的心裏也會泛起這種情緒。
    眼前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孩子們嬉笑打鬧，但她腦子裏浮現出那本王子珩偷偷塞給她的話本子。
    那個故事……
    那個女劍客和她的徒弟之間，曖昧繾綣、不可言說的情愫。
    她咬住腮幫子，覺得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心口悶悶的，嗓子眼裏像堵了塊棉花。
    師父喜歡上自己的徒弟？
    ……應該不可以吧？
    其他的不說，單靈靈比燭洺赫年長不少，雖然在神族中，百歲上下並沒有太大的年齡鴻溝，可她還是忍不住在意。
    剛剛給他表白的那個小姑娘……應該比燭洺赫小上很多。
    況且，小九對自己那麽好，無非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師父。
    是那種尊敬與信賴，是天然的，屬於師徒的依賴與順從，而不是……
    喜歡。
    單靈靈深吸一口氣，胸腔微微發緊，眼角瞥見廟會那頭燈火通明，卻隻覺得眼前模糊一片。
    我是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在意這件事的？
    單靈靈低著頭想了很久，卻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也許是因為燭洺赫日日夜夜出現在她的生活裏，早就把她的生命占得滿滿當當，又或許，是在更早之前……
    從一開始？
    從在騰蛇族的深獄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還是在人間界的草叢中……
    單靈靈的腦子裏亂成一團漿糊，一顆心像被放在火上反複炙烤著，隻想趕緊離開喧囂的人群，回到自己的寢殿裏，好好冷靜一下，捋捋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情緒。
    和最後一個走上前來祝賀她的族人寒暄完畢後，單靈靈便低著頭，快步朝寢殿方向走去。
    “師父！”
    身後，突然傳來了燭洺赫的聲音。
    單靈靈腳步一頓，卻沒回頭。
    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幹淨明亮，帶著爽朗的笑意。
    她聽得出來，他現在的心情很好。
    燭洺赫追了上來，手裏拿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紅薯，獻寶似的舉到她麵前，紅寶石般的眼睛裏閃著光。
    “剛剛有人送給我的，說是上好的紅薯，剛出爐，現在最好吃了。”
    “我想著師父喜歡吃甜的，就趕緊拿來給你，想讓你趁熱嚐嚐。”
    單靈靈站在原地，低頭盯著那團冒著熱氣的紅薯，卻怎麽也不願抬頭去看他。
    是誰給他的？
    是……剛才那個小姑娘嗎？
    所以他才會這麽高興？
    他答應那個小姑娘了？
    單靈靈心頭一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紅薯的熱氣燙到了眼睛，她突然有了想哭的衝動，忍了半天才憋下去。
    最後，她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語氣淡淡的，裝作什麽都不在意似的應了一句。
    “哦。”
    “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