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
    王子珩輕歎了口氣，望向不周山那被生生撞斷的斷口。
    “天柱既塌，恐怕……大事不妙。”
    “無所謂。”燭洺赫低聲回道，語氣平靜，已經被掏空了全部情緒，“所有的罪責，我一人擔。”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單靈靈那團暗紅色的殘魂上移開。
    “阿珩，共工說的……都是真的嗎？”
    “她的覺魂和七魄……”
    王子珩沉默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嗯，但是沒那麽誇張。”
    “應該是那時候，她被生剝鱗片，魂魄遭創太重，七魄損傷隻能靠輪回修補，隻是，她的覺魂……”
    “那就……把我的給她。”
    話音未落，燭洺赫已經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一掌貫入自己胸膛！
    “燭洺赫你瘋了？！”王子珩驚駭不已，趕緊衝過去扶住他那幾欲倒下的身軀。
    “你他媽是真瘋了？！”
    “嗯。”燭洺赫低低地笑了，唇角卻淌下血來，聲音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決然，“我早就瘋了。”
    “她離開我的那一刻，我就瘋了。”
    “除非她回來……否則，我無藥可救。”
    他咬緊牙關，將手探入胸膛，硬生生從魂魄之中，拽出了一縷暗紅色的光絲。
    燭洺赫的覺魂。
    光絲在他掌中顫動，帶著驚人的熱度。
    “我的覺魂，給她。”燭洺赫將那縷光絲顫巍巍地遞向王子珩。
    王子珩怔怔地看著他。
    那雙如紅寶石般耀眼的眼眸，此刻正在緩緩褪色，一點一點被黑暗吞噬。
    隻過了短短幾息，燭洺赫的瞳孔就已徹底化為漆黑，再無昔日光輝。
    “給她。”燭洺赫輕聲重複，不容拒絕。
    王子珩的手卻僵在半空。
    他根本不敢接。
    見王子珩沒有動手的意思，燭洺赫幹脆直接控製著自己的覺魂，試圖將它主動融合進單靈靈殘缺的魂魄之中。
    可是。
    無論他如何努力，那道覺魂都無法真正融合進去。
    “為什麽？”燭洺赫怔住了，低頭看著那微弱而混沌的光團，喃喃自語，“我和她的魂魄，不是……早就融合了嗎？”
    王子珩沉默了一會兒，幾乎是木訥的答了一句。
    “那是因為……那時她還活著。”
    “她用神魂主動融合的。”
    燭洺赫怔了怔，然後仿佛一下子明白了。
    “這樣啊。”
    他沒有再多問一句，而是深吸一口氣，意識沉入魂海，徑直將自己的神魂拽了出來，放在了掌心。
    那顆龍丹在燭洺赫的掌心中，緩緩融化成半凝膠的狀態，分成兩半。
    一半，他毫不猶豫地吞回體內，勉強壓住即將崩潰的魂魄與血肉。
    另一半，則被他溫柔地托起，包裹住那團即將熄滅的魂魄。
    燭洺赫用神魂將自己的覺魂，與單靈靈那殘破不堪的殘魂，一寸寸包裹起來，緊緊纏繞，拚盡全力去護住了她。
    “這下就好了……”
    做完這一切，燭洺赫身體微微晃了晃，臉色一片蒼白如雪，眼中不再有神。
    但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欣慰。
    “這下好了，”燭洺赫凝視著掌心那被神魂包裹的暗紅光團，聲音溫柔得幾乎要融化，“靈兒……可以進入輪回了。”
    “她會回到我身邊的。”
    王子珩垂下眼睫，看著那團小小的光芒，鼻尖一酸，幾乎落下淚來。
    “燭洺赫，你……你知不知道，挖出覺魂、分裂神魂……到底意味著什麽？”
    燭洺赫沒有閃躲，神色坦然地看著他。
    “我當然知道。”
    “無非是……從現在開始，我再也無法動用真正的神龍之力。”
    “你放心，我不會瞎，也不會聾……”他頓了頓，語氣輕得像雲，“大概再也無法如過去那般，看透這片天地的脈絡與時空了。”
    燭洺赫抬起頭，風雪中，那雙黯淡如墨的瞳孔望著天際。
    “那又怎樣？我始終是燭龍。”
    “我沒那麽脆弱。”
    “隻要靈兒能好好活著，哪怕她不記得我、不認得我……也沒關係。”
    “因為她會回到我身邊來的。”
    “隻要她能回來，我就滿足了。”
    王子珩再也忍不住，淚水順著眼角滾落“你這個瘋子……”
    “你……”
    他剛要說什麽，天邊突然響起一陣驚雷。
    “轟——！！！”
    下一秒，仙音激蕩，如天鍾震耳，籠罩整個天地！
    “——燭龍——”
    那一聲呼喚，穿透山川雲海，宛若天譴，重重擊打在燭洺赫與王子珩的心頭。
    兩人身形一震，臉色瞬間變了。
    不好！
    三皇駕臨！
    “阿珩，趕緊走！”
    燭洺赫抬頭望向天際，那翻滾著的雲層之上，三道威壓如山似海的傾瀉而下，天地劇烈震蕩。
    他一掌按在王子珩肩頭，將他推開幾步，神色決絕。
    “送靈兒去靈界，護她入輪回，快走！”
    “但是你……”王子珩咬著牙，掙紮著想要衝回來，“你一個人留下來怎麽行？！你的神魂不完整，他們若動手，你根本撐不住！”
    “我撐不住也得撐。”
    燭洺赫伸手死死扣住他肩膀，聲音堅定“她的魂魄，現在就在你手裏，若你留下來，三皇一定會定她和我同罪。”
    “靈兒等不了，你比我更清楚。”
    “可你……”王子珩眼圈泛紅，“燭洺赫，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可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你根本沒辦法……”
    “我知道。”燭洺赫輕聲道，眼底卻沒有一絲猶豫。
    “我知道我現在不過是半個廢人……可這是我自己造成的。”
    “祝融和共工之死、天柱傾塌……這些賬，誰來算？不該是你。”
    “阿珩，你還活著，靈兒還有機會。”
    “所以，求你，護她走這一遭。”
    王子珩眼中閃過劇烈掙紮“……你真不怕死嗎？”
    燭洺赫笑了笑，笑意苦澀“我怕啊。”
    “但比起徹底失去她，死不死也無所謂了。”
    “阿珩，求你。”
    王子珩終於做下了決定，他最後抬眸看了燭洺赫一眼，一掌握住了單靈靈的魂魄，將銅鏡隨意扔下，轉頭就走。
    他沒有再說什麽。
    燭洺赫看著王子珩飛快消失在自己麵前的身影，長長的鬆了口氣。
    然後，他轉過頭來，看向了天際邊越來越厚重的烏雲，雙手背在身後，一臉坦然的等待著。
    等待，三皇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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