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小孩子們都喜歡在灶房待著。土灶頭上一天三頓要燒飯，灶膛裏柴火燒完也留著餘溫。
    門角的煤爐子上也不間斷的燒著熱水，水汽氤氳，灶房裏暖暖的寫作業不凍手。
    “三哥，你看我畫的，好看嗎？”
    一個用紅頭繩紮著兩個羊角辮，穿著臃腫的紅棉襖的小丫頭跪坐在飯桌邊方凳上，拿著一張皺巴巴的白紙傾身向旁邊一個男孩問道。
    “好看好看。”旁邊穿著一件青色略微嫌大的襖子的半大小子正奮筆疾書，他頭也沒抬的說道，一看就是一副被問煩了的模樣。
    可不是，他要把作業趕緊寫完出去和小夥伴們打牌片呢，昨天放學疊好的牌片回來愣是輸的所剩無幾，他今天得贏回來。
    “真好看。婉君畫的最好看了。”
    梅玥君看著眼前的弟弟妹妹，走過去，一邊說道，一邊拿過小婉君手裏的畫仔細端詳了起來。
    上麵歪歪扭扭的畫著兩個大人，三個小孩。
    是那張畫！
    “二姐！”婉君仰著小腦瓜稚嫩的叫著，得了二姐的表揚，她嘴角抑製不住的咧開。
    “二姐，你睡覺睡懵了嗎？居然也會誇人了？”宸君不可思議的瞄了一眼麵前的二姐。
    因著大哥在外上高中住宿，梅玥君作為家裏的老二，自然肩負了更多幫襯大人的雜務。
    弟弟妹妹們難免頑皮搗蛋，她脾氣自然有時也火爆了一些。
    如今的梅玥君聽著三弟的揶揄，絲毫不放心上。
    “婉君這是把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姐姐們畫上了，那大哥哥呢？怎麽沒畫上去？”
    “二姐你能看得出這是我畫的咱們家呀？”婉君的眼睛亮亮的看著玥君。“大哥哥不在家，我就沒畫上去。”
    “那是當然，婉君畫的這麽好，姐姐一眼就看出來這是我們的爸爸媽媽啦，那把大哥哥也畫上去吧，那樣我們才是整整齊齊的一家人哦。”
    “嗯嗯，姐，我現在就把大哥哥也畫上去。”
    小婉君屁顛顛的拿著一小截鉛筆就接過紙畫了起來。
    而一旁的梅玥君，思緒卻早已飄遠……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畫，而那次，她卻很不耐煩的將小婉君吼哭了。
    那日她同樣也是晚起了床，媽媽責怪她沒有按時給妹妹吃早飯。
    當她給妹妹熱好稀粥，她又磨磨唧唧隻顧著畫畫不肯好好吃。
    她一時心急便對著妹妹吼道：“畫的那麽醜，簡直浪費紙和筆。”
    說完，她還不顧婉君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將那張畫揉成團扔在了灶邊的柴火堆裏。
    沒多久，小婉君失蹤，家中遭逢變故，也不知道在多久之後，梅玥君在生火時，無意中又在灶邊的柴火裏拾到了那個皺巴巴的紙團。
    打開紙團的她，在看見那幾個手拉手的人時，泣不成聲。畫中人尤在，而他們一家子卻早已分崩離析。
    從此她便將那張畫紙珍藏了一輩子。
    “二姐，你看！”
    婉君小手舉的高高的，將畫紙遞到梅玥君的麵前，拉回了她的思緒。
    果然，小家夥在畫上麵添上了他們的大哥，還給他身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書包挎著。
    “婉君真棒！”梅玥君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珠，“二姐可喜歡你這張畫了，送給二姐好嗎？”
    婉君一聽，笑得更開心了，連連點頭。
    “那我們的小婉君畫好了這麽棒的畫，二姐獎勵你喝一大碗熱乎乎的粥好不好？”
    “好！二姐，我早飯沒吃，正餓了呢！”婉君開心的連小辮子也一晃一晃的搖起來。
    梅玥君小心翼翼的將畫疊了起來，穩妥的收在了棉襖的口袋裏。然後起身去熱粥。
    這一次，她們一家子，都不要再分開了！
    “宸君啊，你今個十點就給大伯送午飯，你大伯他天沒亮就去鋪子了，估計半晌就得餓。”
    秦蘭香端著一盆洗好的白菜進來，對著還在寫作業的梅宸君說道。
    “啊？怎麽又是我去送啊？”眼看著馬上就要寫完作業了，卻又領了新的任務，才十二歲的梅宸君立馬撅起了嘴巴。
    “媽，今天我去送吧！”
    梅玥君一邊說道，一邊盛了一碗熱好的白粥，又夾了點炒好的醃菜，端給了等在一邊的小妹，然後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就著碗口呼啦呼啦幾口就喝個底朝天。
    秦蘭香看了一眼梅玥君，平時這跑腿的活她都躲著，今兒怎麽還上趕著了呢。
    “隨你。”秦蘭香顧不上這些瑣事，她得趕緊將中午飯做出來，田裏還一堆農活等著呢。
    沒人知道梅玥君的心思。
    大伯因為要經常熬夜做鞋修鞋，一天兩三包煙是家常便飯。
    煙抽多了，咳嗽也厲害，成家後那幾年，咳嗽是愈發厲害了，但大家已經習以為常都沒當回事。
    大伯是半夜突然走的，直到那會兒，梅玥君才意識到，或許大伯那幾年身體早已經透支了。
    這不，剛剛聽到媽媽說大伯天沒亮就去了鋪子，梅玥君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她得去看看大伯。
    梅婉君今天極為省心的把一碗粥喝的幹幹淨淨。梅玥君又不吝嗇的誇獎了她，放下碗小丫頭開開心心的跟著寫完作業的宸君一塊去村頭玩了。
    由於那一世婉君走丟，梅玥君鄭重其事的在宸君出門前，一再交代要看顧好妹妹。
    倆孩子出門玩，梅玥君便幫著媽媽秦蘭香一起把午飯整了起來。
    在灶膛裏燒火的梅玥君有意無意的打聽起大伯的感情生活，但從媽媽的話裏，這會兒大伯確實還沒有對象。
    難道真是那趙婆子突然介紹過來的？
    梅玥君也不再想其他。
    午飯做好後，梅玥君將媽媽分裝好菜的兩個飯盒裹好，放進籃子，又在上麵蓋了一件小孩子穿小了的舊襖子。
    她自己也拿了塊紫紅的方巾裹住腦袋，脖子上又圍了一條黑色的圍巾，就露兩個眼軲轆。冬天的風大的嚇人，不裹好腦袋，回來臉上要幹臊得疼。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婉君這個小丫頭撅著個嘴巴回來了。
    原來宸君他們幾個男孩子都在玩牌片，就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在一邊幹看著。看得實在沒勁了，回來一看見全副武裝準備出門的梅玥君，便也嚷著要當跟屁蟲。
    拗不過她，梅玥君隻能答應帶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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