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千階的重力考驗剛過，眾人心頭的緊繃尚未全然鬆弛，天際忽然傳來一聲裂帛般的銳響。抬頭望去，原本澄澈的天幕竟如被巨斧劈開，一道金燦燦的縫隙中，萬千道靈氣如銀河倒傾，化作流光溢彩的雨絲墜下。這些靈氣甫一觸地，便似有了靈性，自動分流成數道，按眾人闖過千階的名次次第纏繞而上——名次越前，靈氣越顯精純，宛如瓊漿玉液般沁入修士四肢百骸。
    王小虎立於階首，首當其衝被最濃鬱的一縷靈氣裹住。那靈氣溫煦如泉，順著毛孔絲絲縷縷滲入體內，所過之處，先前與重力相抗的疲憊感如冰雪消融。他默運斷天門心法，隻覺丹田內靈力驟然沸騰，筋骨間隱隱傳來劈啪輕響，那是靈氣在淬煉體魄時發出的細微震顫。他眼角餘光掃過身側，聶嬌嬌正抬手引靈氣繞體，素白的指尖劃過靈流，鬢邊青絲被靈風輕輕拂動，神色淡然如秋水映月：“這靈雨按序分潤，倒有幾分上古傳下的規矩，看來玄武丹殿的門道，比咱們想的更深。”
    趙猛在稍後階位，被靈氣灌得胸腔鼓鼓囊囊，忍不住粗聲笑起來：“管它什麽門道，老子這把老骨頭算是被泡透了！”他猛地運力震臂，竟將體內多餘的靈氣逼出體外，化作一團白霧蒸騰而上，引得周圍幾聲低低的驚呼。
    孫福站在更下處，分到的靈氣雖稍遜一籌，卻也足夠滋養虧空的靈力。他臉上掛著慣常的嬉笑，手舞足蹈地嚷嚷：“哎喲喂，這靈氣比山下酒館的米酒還上頭！猛哥你看，我胳膊上的肌肉都在發光呢！”可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指尖悄悄摩挲著袖中那張邊角泛黃的爆炸符，符紋裏裹著的硫磺氣混在靈雨的清芳裏，幾乎無人能辨。
    他望著王小虎的背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憑什麽？憑什麽這人永遠占盡先機？千階重力測試他拔得頭籌，此刻天降靈雨，最精純的那股偏要繞著他轉，就連聶師姐看他的眼神，都總帶著旁人不及的溫和。自己明明比他早入門三年，論起尋藥辨草的功夫，未必就差了多少，可每次出任務，師父總把最關鍵的擔子交給他王小虎。這次萬丹大會，若再讓他出盡風頭，自己這輩子怕是都要活在他的影子裏了。
    “福娃，發什麽呆？”趙猛回頭喊他，粗聲粗氣卻帶著關切，“這靈雨暖得很，快運功吸收，別浪費了好機緣！”
    孫福猛地回神，連忙堆起笑來：“來了來了！這不想著多吸點，回頭好給猛哥你捶腿捏肩嘛！”說著，他假裝運功，左手卻悄悄探入懷中，觸到那枚冰涼的錐子——暗影追魂錐，是他偷偷在黑市用三株千年雪蓮換來的邪物。錐身淬過腐心毒，專破護體靈力，平日裏藏在錦袋裏，連一絲寒氣都透不出來，此刻卻像在灼燒他的掌心。
    靈雨漸稀，天邊的金縫緩緩閉合。眾修士或盤膝調息，或彼此拱手道賀，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下來。有人高聲笑談著剛才闖階的驚險，有人低聲議論著接下來的玄武丹殿，天梯上一派熱鬧祥和，誰也沒注意到，孫福的眼神正一點點變得陰狠。
    他悄悄往石階邊緣挪了半步，借著一塊凸起的青石擋住身形，指尖暗捏法訣。袖中的爆炸符被靈力催發，符角微微發燙。他瞥了一眼王小虎——後者正低頭與聶嬌嬌說著什麽，側臉在殘餘的靈輝裏顯得格外柔和，全然沒察覺到身後的殺機。
    就是現在！
    孫福心中低吼一聲，手腕猛地一翻，將爆炸符往石階上一拍。
    “轟隆——！”
    黃符瞬間炸開刺目的白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碎石飛濺如箭。天梯上頓時大亂，修士們或捂眼後退，或拔劍出鞘，驚呼聲、怒喝聲此起彼伏：
    “有埋伏！”
    “護住要害！”
    “是誰在搞鬼？！”
    混亂中，一道黑影如狸貓般竄出，正是孫福。他借著白光掩護，身形快如鬼魅，袖中猛地飛出一物——通體漆黑如墨，寸許長短，錐尖泛著幽藍的毒光，正是那柄暗影追魂錐！他將七分靈力灌注其中，錐子破空時竟悄無聲息，隻帶起一縷極淡的腥氣，直取王小虎後心！
    王小虎靈覺最是敏銳，背後惡風乍起的瞬間，他已察覺不對。可爆炸的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錐子又來得太快，他猛地旋身想格擋，卻見那幽藍的毒光已近在咫尺，映得他瞳孔驟然緊縮——這速度，這陰毒，絕非尋常手段！
    “小虎，當心！”
    一聲清叱劃破混亂。聶嬌嬌不知何時已掠至他身前，素手急揚，想以袖中軟劍挑飛錐子。可追魂錐太快了，快得讓她隻來得及側身一步，硬生生擋在了王小虎身前。
    “噗嗤——”
    錐尖沒入聶嬌嬌後背，如切豆腐般破開她的護體靈力。孫福看得真切，臉上瞬間綻開猙獰的笑：“中了！”他猛地抽回錐子，帶出一道黑血，血珠滴落在石階上，竟“滋滋”作響，蝕出一個個細小的坑洞。
    聶嬌嬌悶哼一聲，身子如斷線的風箏般往前倒去。王小虎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隻覺入手一片冰涼，一股陰毒的靈力正順著她的經脈瘋狂竄動，所過之處，原本流轉的靈力竟如被凍住般迅速消散。
    “師姐！”王小虎的聲音因恐懼而發顫，他低頭看向懷中的人——聶嬌嬌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嘴角溢出黑血，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半睜半閉，望著他的眼神卻帶著一絲急切，指尖顫巍巍地指向他身後，仿佛想說什麽，卻隻發出一陣微弱的氣音。
    “孫福！”王小虎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燃起滔天怒火，目光如刀般刺向不遠處的孫福，“你瘋了？！”
    孫福站在白光漸散的煙塵裏，臉上沒了往日的嬉笑，隻剩下扭曲的興奮。他握著滴著黑血的追魂錐，看著王小虎懷中奄奄一息的聶嬌嬌，獰笑道：“瘋？我沒瘋！憑什麽他王小虎永遠是第一？憑什麽大家都圍著他轉？這萬丹大會的魁首，本該是我的！”
    周圍的修士們這才看清狀況，頓時炸開了鍋：
    “是那小子！他偷襲同門？！”
    “那女修傷得太重了，看那樣子……怕是凶多吉少啊！”
    “斷天門這是內訌了？剛才還好好的……”
    “這人心也太狠了，為了名次竟下此毒手！”
    趙猛在混亂中穩住身形，看清眼前的景象後，氣得雙目赤紅，巨劍“嗆啷”出鞘，指著孫福怒吼：“孫福！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師姐平時待你最好，你竟下此毒手！我今日非要劈了你不可！”
    孫福卻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幾張符篆往地上一扔：“滾開！誰擋我誰死！”符篆在空中炸開，形成一道道火牆，暫時攔住了趙猛。他看向王小虎，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王小虎，現在你師姐快死了，我看你還有心思跟我爭嗎？要麽，你現在殺了我，看著她毒發身亡；要麽，你就乖乖認輸，或許我還能給你一瓶解藥——當然，前提是你跪下來求我！”
    王小虎抱著聶嬌嬌的手不住顫抖，指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生機正在飛速流逝。那暗影追魂錐的毒素霸道無比，已經開始啃噬她的丹田靈力。他抬頭看向孫福，眼中的怒火漸漸沉澱，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周圍的議論聲、趙猛的怒喝聲、孫福的狂笑聲……所有聲音仿佛都離他遠去。他的世界裏，隻剩下懷中逐漸冰冷的聶嬌嬌，和那枚泛著毒光的追魂錐。
    天際殘留的最後一縷靈氣尚未散盡，如遊絲般飄蕩在半空。王小虎忽然想起聶嬌嬌曾說過的話：“靈氣至純時，可破萬毒，關鍵在‘引’而非‘抗’。”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那縷殘靈上，眼中閃過一絲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