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陽毫不吝嗇地將萬丈金光潑灑在海疆之上，將昨夜激戰的陰霾與血腥徹底滌蕩。海麵如同一塊巨大的、燃燒流動的金紅綢緞，波光粼粼，晃得人睜不開眼。
    天空是純淨無瑕的湛藍，如同巨大的寶石穹頂扣在頭頂。
    故鄉的風景啊……
    看了多遍，還是看不夠。
    劉華擎用繃帶和鐵條把自己那條受傷的腿草草包紮好，就一直靠在在鞍山艦冰涼的欄杆上，舉著望遠鏡，，死死盯著遠方那幕注定將載入他記憶最深處的景象。
    鏡頭裏，那艘龐大的、通體漆黑的白頭鷹核潛艇，在朝陽的照耀下，如同一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滑稽又驚悚的怪物。它頂著指揮塔上那枚在金光下反射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深水炸彈——那枚由他親手“頒發”的“功勳章”，正以令人發指的緩慢速度，在己方艦隊“友好而堅定”的“護航”下，一點一點地向公海方向蠕動。
    3節！航速絕不敢超過3節！
    每一次小小的浪湧推來，那龐大的艇身都隻能以近乎凝固的姿態極其輕微地起伏，仿佛一個蹣跚學步的巨嬰，生怕一個趔趄就摔碎了頭頂的王冠。
    轉彎？那更是需要提前幾公裏就開始計算的、小心翼翼到令人窒息的漫長過程。每一次艇身哪怕隻是幾度的偏轉，劉華擎仿佛都能透過望遠鏡，看到潛艇外殼上那些白頭鷹水兵瞬間煞白的臉和額角滾落的冷汗。
    更諷刺的是那艘dd744“布魯號”驅逐艦。
    昨夜它何等囂張，探照燈光柱如同傲慢的權杖橫掃海麵。此刻，它卻像個垂頭喪氣的跟班，小心翼翼地航行在潛艇的側前方，龐大的艦體努力地為潛艇抵擋著來自前方的海浪。它那曾經威風凜凜的炮塔，此刻一直向天空指著，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
    最讓劉華擎感到一種扭曲快意的，是潛艇外甲板上的景象。幾個穿著深橄欖綠作戰服的白頭鷹海軍陸戰隊員，正戰戰兢兢地圍著一台小型抽氣泵。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肌肉虯結的家夥，劉華擎記得清清楚楚。
    昨夜就是這個白頭鷹海軍中的“三等人”，像頭蠻牛一樣，掄著船槳給了他海鷹號槍炮長幾下狠的，差點把人拍進海裏！
    此刻，這個壯漢卻佝僂著腰，臉上沾滿油汙和恐懼，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那台嗡嗡作響的抽氣泵，正從潛艇指揮塔那，往外抽吸著泄漏的燃油和海水混合物。他那雙昨夜揮舞船槳的大手，此刻卻在微微顫抖。
    “該！”劉華擎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混雜著血絲和海水鹹腥味。一股強烈的報複快感和更深的不甘在胸腔裏翻湧。
    “老劉！你還能堅持嗎？不能的話我讓護衛艇送你回去！”鞍山艦艦長走了過來，看著劉華擎那慘白的臉色和固定著的肢體，關切地問道。
    “能！咋不能！”劉華擎猛地放下望遠鏡，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這種景象，老子恨不得刻在腦子裏！刻在骨頭上！一輩子都不忘！”
    鞍山艦艦長看著他那股狠勁，讚同地點點頭，臉上也露出解氣的笑容，嘿嘿樂了好一陣子：“我也是！媽的，太解氣了！就是可惜啊……”
    他重重歎了口氣，望向那漸行漸遠的“奇觀”，語氣充滿了遺憾，“可惜不能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不能讓全世界都看看！咱打了個多大的勝仗！”
    劉華擎沉默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比海水更冰冷的憋屈感，像藤蔓一樣死死纏住了他的心。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欄杆上，“宣不宣傳無所謂！”
    劉華擎咬著牙，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老子們幹的事，自己知道！海龍王知道！這片海知道！老子不稀罕那虛名！”
    他喘著粗氣，胸脯劇烈起伏，目光再次投向那艘潛艇，帶著無比的痛恨和不甘：
    “就是……就是讓對方這麽跑了！就這麽‘禮送’出境了！我心裏……他媽的堵得慌！” 他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艦長，“你說，要是咱們家……咱們家也有‘小男孩’那種大家夥！也有能掀翻他們老巢的東西！上級……上級還會受這種窩囊氣嗎？還會眼睜睜看著這侵犯咱們家門的王八蛋，頂著個炸彈，還這麽大搖大擺地……爬、出、去、嗎？！”
    “憋屈！太憋屈了！”
    …………
    “憋屈啊！太憋屈了……就算是從他們手裏弄到點東西，但，終歸讓人心裏不痛快！”
    海子裏某間書房，也有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沒辦法，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案了。那邊要麵子，我們要裏子。折中一下也是好的。”
    “該伸伸，該縮就縮。這個世界沒那麽簡單。有時候縮回拳頭，是為了能更快的打出去！”
    “要應付目前的局勢，還是需要我們自身勤練武功！”
    此話一出，書房裏安靜了下來。半晌，才有人開口。
    “說到勤練武功，剛剛電話會議裏，那小子說的……”
    “嚓……”
    隨著火柴點燃的聲音響起，書房裏飄起了一陣煙霧。
    “他說的挺有道理。今天的事件能以相對平穩的態勢解決，還多虧了他弄出來的‘數字電台’，要不然，可沒那麽快就能溝通完畢！”
    “嗯！最早發現對麵驅逐艦犯邊的，也是他改裝出來的多啥雷達來著……”
    “這麽一看，他提出的天網，好像……真的可行！”
    “事實擺在眼前！這小子前麵弄的那些東西，我一直都覺得很零散。一會計算機，一會什麽飛天貓貓車……”
    “但，今天這小子拋出的這個‘一種基於數字化區域聯防體係搭建的構想’，好像把他做的這些東西都串聯了起來。這，就是他一直宣稱的體係嘛？”
    “既然有防禦體係，那就應該有攻擊體係！如果，把這個係統的含義範圍擴大一點，工業體係？農業體係？甚至於……發展體係？”
    “嘶……”有人聽到這，激動的起身轉起了圈圈：“大有可為！大有可為啊！”
    “領導！我現在有很模糊的念頭，總覺的這是一個方向，但有點理不清頭腦，就像隔著一層窗戶紙，誒呀！可惱死我了……”
    “不惱，不惱……摸著石頭過河。讓小家夥把他講的好好寫下來，就著他的意見，我們可以做個試點嘛……管中窺豹是要不得滴，正好可以通過這個防禦體係來看看這種新思想的成色如何……”
    “領導，那您是同意終止東風113計劃了？”
    “緩步推行……”
    “可不能腦袋一熱就把人全給撤了，弄個評估會吧。我們的同誌應該在研究的過程中，還是發現了不少的好東西……”
    “那……鑒別工作，恐怕沒幾人能夠勝任……”
    “哈哈哈，我記得給小家夥批了一棟挺漂亮的大樓。讓他的那個標準化協會動起來，我相信，這個協會不是他鬧著玩的。”
    “嘖，領導，您這是要……”那人頓了頓，心中詫異一片。
    現在領導很少指名道姓，讓某個人負責項目了，這算什麽？
    特許？
    百無禁忌？
    是了，是了。這麽大一個項目，涉及到近百家研究單位，上萬人參與進來。裏麵的關係錯綜複雜，確實急不得……
    領導金口玉批，也是想讓那人……
    還沒等他想完，領導繼續開口：“對了，給小家夥帶一句話。飯咬一口口吃，工作是做不完滴，還是要多注意身體！”
    “我們這些老家夥倒下前，他不用考慮那麽多。按著自己的想法做吧！”
    “哈哈哈，老朋友，你這種姿態，很像是護崽的雞媽媽呀……”另一個溫潤老人笑著拍了拍手。
    “誒，這話也是給你們說滴！都多注意身體！小苗苗還沒有抽條，我們，要給他們頂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