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角落，那幾位靜默的中山裝，此刻仿佛凝固成了真正的雕塑。為首的老者，鬢角染霜，銳利的眼神中翻湧著難以言喻的震撼與期許，緊抿的嘴角微微顫動。
    “伊爾28……”老人嘴裏輕聲低念著這個詞。
    他身邊一位麵容沉穩的中年人立刻湊近，壓低聲音匯報：“54年的時候，我們就向聯盟購買了200架！56年，從聯盟購買了全部製造資料，其中包括全套的產品圖紙！”
    “圖紙在哪？”
    “封存在偉建機器廠……”
    “偉建？122廠嘛……”
    “這麽有價值的平台，圖紙竟然被封存……還非要去搞什麽東風113？我們的隊伍裏，怕是真的有人同床異夢……”
    “呃，領導。也不能這麽說，122那邊依靠著這些圖紙生產處了大量的主要零部件，您忘了，59年的時候聯盟就已經不再提供相關的技術支持，我們的伊爾28還能飛，122的同誌還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還有，老大人不是說了嘛……亡羊補牢啊……”
    中年人謹慎地補充後，從懷中抽出一個鼓囊囊的文件袋遞到老人手中。
    聽著中年人的解釋，領導臉上的冰霜並未完全消融，但看向江夏的目光，卻明顯柔和了幾分，甚至帶著一絲激賞。
    領導起身，率先鼓起了掌。
    “嘩啦啦……”一陣掌聲從這間寬敞的會議室傳出。
    江夏坦然的站在他們身前，欣然接受了這個層次頗高的掌聲。
    領導並未立刻走向江夏，反而踱步到桌邊，拿起那份被江夏稱為“廢稿”的a10設計圖，仔細審視了一遍。
    線條粗獷，布局奇特，充滿了暴力美學。當然，這個評價是領導自己在心裏嘀咕的。
    “你這個飛機設計得很霸氣。為什麽，又轉向去改進現有的機型？”
    江夏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從龐國興手裏接過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記錄本，雙手平舉，恭敬地呈給這位不怒自威的領導。原因早就說過了，江夏也不想重複一遍。
    原因，他之前已經闡述得很清楚了。
    此刻，那短暫爆發的激情已然消退，如同退潮後裸露的礁石，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近乎虛無的平靜感籠罩著他。
    就像山野間轉瞬即逝的晨霧，五秒前還氤氳彌漫，五秒後已然了無痕跡。
    激情燃盡後的“賢者時刻”，再正常不過。
    嗯，以上是文雅的解釋。
    真是情況就是，理智化退出後，有種巨大的落差感，進入的時間段越長，這種類似於‘後遺症’的情感就越強烈。
    這會江夏仍然應對得體，都是強撐著的。其實他現在最想做的，是一個人靜靜發呆……
    領導顯然是個好脾氣，他接過記錄本，並未催促答案，反而自然而然地幫江夏整理起散落在桌上的圖紙。他一邊整理，一邊翻開了那本記錄本。
    看一看的，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最後，他索性拉過一張凳子，直接搬到窗邊明亮處坐下，將記錄本舉得稍遠些，眯起眼睛，全神貫注地細細研讀起來，仿佛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趁此機會，江夏對著小劉秘書一抬眉毛：什麽來路？
    小劉抬眼看了看天花板，隨後又對著江夏耷拉了下嘴角。
    哦……最頂上來的，莫不是我提出的那個“數字化項目”出了結果？江夏頓時有些惴惴。
    雖然他堅信他的推斷是正確的，但，此刻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就如同期末考試完成後，坐在教室裏，等待老師宣布成績的你一樣。
    但，這個“七上八下”馬上又被理智化後的空虛感壓了下去。
    這樣可不行……江夏對著小劉秘書抬抬眉毛，想讓這位兄弟給自己提供一些情緒價值。
    借著收拾圖紙的功夫，兩個小夥伴湊到了一起：“誒，你和大老王不是‘風蕭蕭易水寒’？我還以為要有一段時間見不到你們了！”
    “嘖！不說這個還好，我倆可是被你帶到溝裏了！”
    “誒？這話怎麽說？”
    “嗨！你以為就你心係同誌們的健康？上麵早就出手布局了好不！別人……”小劉秘書話未說完，眼角餘光瞥見窗邊的領導已經合上記錄本，緩緩站起身。
    謹慎的他立刻收聲，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江夏，低聲道：“站好。”
    兩人立刻挺直腰板，目光投向領導。
    隻見領導起身後，先是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中山裝衣襟，神情肅穆。然後，他拆開了手中那個鼓囊囊的文件袋，從中取出一份蓋著鮮紅印章的文件，步履沉穩地走到江夏麵前。
    “江夏同誌！我們，有一柄劍，想交到你的手上……”
    領導的聲音洪亮而莊重，在安靜的會議室裏回蕩。
    見著江夏點頭，領導才帶著笑意，繼續開口：
    “根據組織決議，現頒布任命如下——”
    “為適應國防現代化建設的迫切需要，切實貫徹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原則，經最高科學…………會審議並報請上級批準，現決定對“東風113”項目進行重大調整，並任命你負責相關善後及後續技術評估工作。具體任命如下……”
    “一、 終止“東風113”項目：自即日起，正式終止“東風113”高空高速殲擊機研製項目。所有相關設計、試驗、生產活動立即停止。原項目組人員、設備、資料由你統一接收並負責管理。”
    “二、 由你全權負責，對“東風113”項目自啟動以來的全部工作進行全麵、係統、嚴格的審計與技術評估。評估範圍包括但不限於……”
    越聽，江夏的眼睛睜得越大……
    “好鋒利的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