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呀呀……我也沒想那麽多，隻不過把消息傳達給你罷了！”
    大老王從沙發底下滾了出來，一邊揉著腰，一邊扔給江夏一個黑漆漆的梨子。
    “我也懷疑那老頭早發現我了，不然他坐沙發就認準一個地方，屁股都不帶挪窩的！”
    滾出來的大老王賴在地上，雙手用力搓著後腰，愁眉苦臉。
    “誒，按理說你是他手下的兵，見麵不該激動的大喊一聲首長好嘛？哪像你這樣，跟鼠兔見了方臉狐狸一樣。”
    江夏拋了拋手裏黑漆漆的大梨子，誒嘿，凍梨，前世隻聽得它的大名了，還沒正兒八經的吃過，隨即拿在眼前，打量著該從哪下口。
    “嗬嗬，以前沒有。最近嘛……好像是得罪了點兒……”大老王悻悻然。
    “哦！海軍之恥的說法，該不會是你……”
    “看破不說破，還是好兄弟！”大老王搓著腰子，又開始生硬的轉移話題：“前麵去撈那個‘鬼手’的時候，瞅見街道辦名單上有忠華教授的名字，這不順嘴提一下！”
    “嗯！這事辦的不錯！承你的情了！”
    想到能把忠華老師拔出泥潭，江夏眉開眼笑的抱著凍梨“哢嚓”啃了一大口，冰涼甘甜的汁水瞬間爆開，流得滿手都是。他也顧不得形象，趕緊嘬手指頭吸溜汁水。見大老王沒接茬，又問道：
    “誒，對了，你咋對忠華教授的名字這麽敏感？”
    “當年這位回國的時候，我在海關幫他扛過行李！看著他被貼小紙條，老子……”
    大老王揮揮手，不願繼續這個話題。
    “行了，甭提了。這是接下來的行程安排，你看看沒問題吧？沒問題三天後出發！還有，那位‘鬼手’還在接待室幹等著呢！”
    大老王掏出出行規劃塞給江夏。
    “三天啊，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去蘭英阿姨那邊看一眼……”江夏隨手翻了翻行程單，又無所謂的把這玩意扔給大老王。
    “你辦事，我放心。把最後一腳落在達利安造船廠就行……”
    “你如果非要看的話，也不是不行。就是對接任務這塊……”
    “沒事。產品出來了就行。走，去見識下鬼手的實力！”
    江夏手掌攤開，對著大老王摟了摟。也沒非要大老王重新更改行程。小呆毛知道，他這一次出行和以前跟著鐵軍窩司機樓完全不一樣。要是突然變更，辛苦的還是外勤的同誌。
    正巧大老王半蹲著起身，見江夏招手，一個挺身就立在了江夏身邊。
    “誒，這凍梨還有嘛？怪好吃的……正好給那位鬼手分享下。”
    “沒，沙發底下就找到這麽一個！”
    “大老王……”
    “嘎？甭謝，照顧你是應該的！”
    “你大爺……”小呆毛咬牙切齒。
    怪不得年前廠裏發的梨子總覺得少了一個……
    “跑一趟科學院吧，去把ed給我拿兩個回來！”江夏在大老王身上蹭幹淨爪子，又從抽屜裏拿了兩塊電路板出來，塞進自己挎包。
    “如果那個‘鬼手’人如其名的話，你就可以和小朋友們在珠心算大賽上比劃一下了！”
    …………
    機械廠，接待室。
    推開接待室的門，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了幾處整齊補丁的工裝，身形精瘦佝僂，卻挺著個大肚子的身影立刻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
    他約莫六十上下，花白的頭發有些蓬亂，深刻的皺紋如同溝壑般刻在黝黑而帶著點憔悴的臉龐上，尤其是低垂的眼簾下，那躲閃的眼神和微微抿緊的嘴唇，透著一股長期壓抑形成的謹小慎微。
    “貴人……江同誌您好！”
    翁德海的聲音不高，帶著點沙啞和不易察覺的顫抖，雙手下意識地在洗得發白的褲縫上蹭了蹭，似乎想抹掉並不存在的灰塵或油汙。
    微微欠著身，姿態恭敬得甚至有些卑微。
    看著小老頭這個樣子，江夏心中的柔軟仿佛被大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這，是浮腫了吧……
    “翁師傅，快請坐，別站著。”江夏笑著招呼，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翁德海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上。
    “誒，好，好……”翁德海應著，動作有些僵硬地坐下，隻坐了半個屁股，腰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訓話的學生。
    他飛快地抬眼瞥了下江夏，又迅速垂下，喉結滾動了一下。
    “哈哈，翁師傅，怎麽今天就一個人來的嘛？魯同誌沒陪著你嘛？”
    “沒……哦，不不，來了。隻不過沒進來……”聽著江夏開口，翁師傅下意識的就站了起來。不過聽著江夏對門衛魯大爺的稱呼，倒是讓他眼睛亮了亮。
    江夏趕緊擺手讓他重新坐下：“怎麽，是守衛戰士不讓他們來嘛？”
    “不……不……”翁師傅抬頭看了一眼江夏，眼裏閃過一絲慌亂。嘴裏含糊兩句後，又沒了下文。
    得，翁師傅的緊張和拘束也太明顯了。就連江夏用上了政工級的口才想和他嘮嘮家常，也不能讓他放鬆下來。
    怎麽說呢？
    就是說話總是慢半拍，措辭極其簡單，甚至帶著點詞不達意的窘迫，仿佛每一個字都要在喉嚨裏反複斟酌才敢吐出來。
    算了，直接進入正題吧！
    江夏也不想難為翁師傅了，幹脆來了個直截了當：
    “翁師傅，‘考題’有答案了嘛？您不知道，我前麵做了個固定量程的送過去，可是被那邊的老師罵得不清，說我亂給他們畫大餅……哈哈哈！”
    聽著“挨罵”幾個字，翁德海的頭垂得更低了，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鼓足勇氣，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嗯”了一聲。
    然後，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動作極其緩慢、甚至帶著點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洗得發白的舊手帕層層包裹的小包。
    他解開手帕的動作很慢，手指甚至有些微微顫抖。打開後，裏麵赫然又是一個用油紙仔細包好的小方塊。他一層層揭開油紙，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仿佛裏麵包著的是易碎的琉璃。
    最終，一個直徑不過兩厘米、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微小齒輪組，靜靜地出現在油紙包裏。
    翁德海沒敢看江夏，隻是把那裝著齒輪組的油紙包，極其緩慢、帶著點遲疑地往前送了送，意思很明顯：您看看。
    江夏不由往前探了探頭，“喲，您都組裝起來了！誒？我沒有給組裝圖啊……”
    “我……我可以拆的！”翁師傅聞言馬上有些慌亂。
    “不急，不急……”江夏從挎包裏掏出個放大鏡。
    我去……真給組裝起來了？明明隻是把零件做出來就可以了。
    放大鏡下，這個齒輪組看起就是幾個細小的行星輪圍繞著一個中心輪，構成一個微縮的行星減速係統。
    但，這就是精密移液器內部的核心減速齒輪組！
    前世實驗室的必備工具，其內部那個能將拇指微小按壓精確轉化為活塞微量直線位移的齒輪機構，對加工精度要求堪稱苛刻到變態！
    而且，總裝圖江夏按著自己的習慣，是沒有提供的，這位翁師傅是憑借著自己的經驗裝起來的嘛？
    想起自己有些蹩腳的加工手藝。
    江夏內心狂呼：
    這樣的老師傅還有嗎？請給我來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