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間，年世蘭指尖一抖，信箋展開。溫實初的字跡在宣紙上蜿蜒，她每讀一行，眼底的笑意就深一分，最後竟連眼角都染上了明媚的緋色。
    “什麽事，讓我們歲歲這般高興？”胤祥擦淨手，背靠著案幾，眸中流露著寵溺的笑意，“不知可否讓我也同樂一下？”
    年世蘭將信紙往他麵前一送，指尖點在最後幾行字上：“你瞧，溫太醫說柔貴妃足足遲了半個時辰才姍姍來遲，結果一見甄嬛那張臉，當場就變了顏色。”
    胤祥接過信細看，隻見上麵詳細記載著：柔則如何借著看茶的機會將滾燙的茶水“失手”潑在甄嬛裙擺上；又是如何指著甄嬛鬢邊的海棠花，硬說是僭越了貴妃才能用的紋樣。最後竟是宜修出麵打圓場，罰了甄嬛抄寫十遍《女戒》才平息風波。
    “最妙的是這裏——”年世蘭湊過來，發間幽蘭香氣拂過胤祥鼻尖，“甄嬛托人打聽，說柔貴妃最厭月白喜紫色，所以甄嬛專門讓人做了好幾件月白色的。”她突然笑出聲，“可我怎麽記得，當年我去雍親王府參加宴會的時候，柔貴妃最愛的不正是那套月白雲紋的衣裳？”
    “依歲歲之見，這事兒是皇嫂是想……”
    “純粹就是為了惡心貴妃。”年世蘭順手拔下金簪挑了挑燈花，爆開的燭芯發出“劈啪”輕響，“當年的事，那幾個娘娘都知道，所以真的要找也不好說。但是頂著那樣一張臉，又穿著那樣的衣裳，兩個放在一起，皇上選誰，還不是一目了然？”
    胤祥站起身走到年世蘭身後，俯身摟著她，親昵的在側臉吻了兩下：“要不要添把火？”
    年世蘭笑而不答，隻將信箋湊到燭火上。火舌卷過宣紙的瞬間，她眼底映出跳躍的金光——這盤棋，終於要活起來了。
    因著存了看戲的心思，這些時日年世蘭往宮裏跑得格外勤快。今日帶著娜仁，明日領著弘睿，兩個孩子圍在身邊，倒真讓沉屙已久的太後展顏不少。
    這日清晨，年世蘭正扶著娜仁的小手，在慈寧宮的暖閣裏一字一句地讀《詩經》。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像簷下的金鈴，襯著窗外淅瀝的秋雨，竟顯出幾分難得的寧謐。
    “娘娘，”竹息忽然打起簾子，聲音壓得極低，“貴妃娘娘過來了。”
    太後連眼皮都沒抬，隻擺了擺手：“來了就進來，難不成還要哀家三催四請？”話音未落，外間已傳來環佩亂響的動靜。
    “姑母！您要為我做主啊！”
    柔則人未至聲先到，帶著哭腔的呼喊驚得娜仁手裏的書冊都掉在了地上。年世蘭低頭去撿，正好掩住唇角一閃而過的笑意——不枉她來的勤快，這不就趕上了。
    抬頭時，隻見柔則鬢發散亂地衝進來，精致的妝容被淚水暈開。看都不看年世蘭她們，推開幾個上前的宮女，走到太後前麵，趴在床邊就開始哭。
    “這又是鬧什麽？”
    年世蘭適時地抱起娜仁後退幾步，捂住她的耳朵，起身告退，不過在出門前磨磨蹭蹭。
    “皇上竟然因為甄嬛那個賤人，說我妒烈成性！”柔則的嗓音陡然拔高，“還把那隻步搖給了她！”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根擠出來的。
    “就為了那個下賤的……”
    “住口！”太後突然厲聲喝止，年世蘭也不太拖延，幾步走遠，依稀在雨聲中聽到柔則的抽噎。
    “那甄氏不過是個五品官的女兒，如何配的上……”
    後頭的對話雖聽不真切，但從柔則斷斷續續的哭訴中，年世蘭已拚湊出事情全貌——無非是柔則瞧上了什麽新簪子，找胤禛要。以往這種都是緊著她先挑，卻不料這次被給了甄嬛。她氣急說了幾句酸話，反被胤禛斥責善妒失儀，這才跑到慈寧宮來告狀。
    “福晉，奴婢就不遠送了。”竹息在廊下止步，眼角餘光還瞥著內殿方向，臉上止不住的擔心。裏頭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混著太後壓抑的咳嗽聲。
    年世蘭會意地頷首，彎腰替娜仁係緊鬥篷的絲帶：“有勞姑姑。”她指尖在女兒掌心輕輕一劃，小丫頭立刻機靈地行禮：“謝謝竹息嬤嬤。”
    秋雨初歇，宮道上的青磚泛著濕漉漉的光。年世蘭牽著娜仁慢悠悠地走，任裙裾掃過積水也不急著躲避。她心裏正盤算著——以柔則的性子，這次怕不會幹休，定是又要折騰甄嬛的。
    “額娘，”娜仁突然晃了晃她的手，“您看那兒的虹！”
    年世蘭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道七色彩虹橫跨在碎玉軒上方，她心裏忽然有了個主意。
    “真好看。”年世蘭撫了撫女兒的發髻，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笑意。這自古天象就有多重解釋，裏麵可以動手腳的地方多了。
    娜仁蹦跳著去踩水窪，濺起的雨珠驚飛了簷下麻雀。年世蘭望著女兒歡快的背影，越發期盼了。
    雖然太後作為補償，給了柔則一支九鳳朝陽東珠步搖，打了宜修的臉，但是柔則依舊不滿意。
    她想了個主意，把甄嬛日日叫過來，打著為太後抄寫經書祈福的名號折騰甄嬛。太後聽說後默許了這事兒，在第一批經書送過去後，誇讚了柔則與甄嬛，於是縱然胤禛心有不快，也不能說什麽。
    而柔則看著甄嬛日漸蒼白的臉色，心情大好。今日讓人在墨裏摻了冰片，明日又“不小心”打翻燭台燒了抄好的經書。讓甄嬛加大工作量的同時，更是不堪受苦。
    就這樣，甄嬛在長春宮硬撐了近一個月。終於是體力不支，眼前一陣發黑，暈過去。
    流朱看到她昏迷嚇得趕緊出門讓人叫太醫，隔壁柔則聽到動靜，不耐煩地摔了琉璃盞，讓貼身宮女過去看看。
    這一看不要緊，發現甄嬛真的暈過去了，地上還有一灘血，她也有些慌了神，趕忙讓人喚了太醫過來給人診治。
    消息傳到慈寧宮時，胤禛正在侍奉太後用藥。蘇培盛知道胤禛正是寵愛甄嬛，不敢隱瞞消息，在一旁小聲的匯報：“皇上，碎玉軒的甄小主在長春宮暈過去了，聽說，聽說頭都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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