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進來時，整個人裹在素白鬥篷裏，像一縷隨時會散的煙。
    “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見過各位娘娘。”甄嬛的聲音細若遊絲，她整個人幾乎倚在流朱身上。沈眉莊連忙起身相迎，和流朱一起，帶著她在自己的位置旁的一個蒲團跪下。
    年世蘭借著整理裙擺的動作，悄悄打量著她。看甄嬛的樣子，似乎不知道這場法事是給太後的，還在為自己的孩兒傷心。
    年世蘭微微側首，餘光瞥見甄玉姝正不安地絞著帕子，目光頻頻望向甄嬛離去的方向，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趁著眾人起身去休息的間隙，年世蘭攔在了甄玉姝麵前。
    “玉姝，”她執起對方微涼的手，滿臉關懷，“瞧你心神不寧的，可是擔心甄常在？”
    見甄玉姝眼圈微紅地點頭，年世蘭故作關切地歎息：“她才進宮就遭遇了這，我也憂心得很，不如咱們去陪她說說話？”
    不等甄玉姝回過神來，年世蘭已眼疾手快地拉過頌芝，在她耳邊低聲囑咐了幾句。隨後便挽上甄玉姝的手臂，親昵地說道：“咱們去外麵透透氣吧。”
    離開後沒多久，就見甄嬛也出來了，朝著她們緩步過來。
    “福晉，玉姝。”甄嬛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聲音卻沙啞得不成樣子。
    “長姐！”甄玉姝再也忍不住，三步並作兩步撲上前去，緊緊抱她，“長姐，你還年輕，皇上對你如此好，還專門為那個孩子做了法事，所以未來，孩子還會再有的。”
    甄嬛的淚水瞬間決堤，她死死攥住妹妹的衣襟。
    “玉姝，那是我的孩子啊，我的親生骨肉。”哽咽的聲音裏浸滿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淚水很快打濕了甄玉姝的肩頭。
    等兩人情緒緩和後，年世蘭抽出帕子，讓她們二人擦擦臉。
    “讓福晉見笑了。”甄嬛拭去淚水，勉強扯出一抹苦笑。這些日子以來，每個人都勸她說孩子還會再有，可那畢竟是她的骨肉，是她在深宮中唯一的慰藉，又怎能說放下就放下？
    年世蘭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色，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常在，恕我冒昧一問，這孩子，究竟是怎麽沒的？”
    甄玉姝聞言，下意識想要阻攔：“長姐不想回憶就……”
    甄嬛卻輕輕搖頭，示意無妨。她低垂著眼睫，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前些日子陰雨連綿，難得那日放晴，我便想著出去走走。槿汐照例為我端來安胎藥，我服下後就出了門。誰知，下台階時腳下一滑，就……”
    話未說完，甄嬛便哽住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時刻。
    年世蘭聽完，眉頭越皺越緊，她張了張口，似乎有話要說，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福晉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對？”甄玉姝察覺到異樣，試探地詢問。
    年世蘭目光微閃，壓低聲音道：“我聽說，是貴妃在安胎藥裏下了紅花，才導致的？”
    甄嬛點頭，神色黯然：“事後確實查出來是貴妃所為，皇上為此訓斥了她，隻可惜，也隻是訓斥。”
    “不對。”年世蘭搖頭，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紅花更多的是讓女子絕嗣，但為了不使安胎藥的味道有異，下的量必定不多。那一碗的量，遠遠不夠讓你小產。”
    甄嬛心頭猛地一跳，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帕子：“福晉的意思是，還有別人對我出手？”
    年世蘭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後，才沉聲道：“今日這話，我也是看在咱們多年相識的交情上才說。周圍沒別人，入了你們耳，日後我是斷然不會承認的。”
    “福晉放心，”甄嬛鄭重道，“甄嬛發誓，絕不會對別人透露一二，所有違背，天打雷劈。”
    年世蘭微微頷首，忽然話鋒一轉：“你知道這場法事，是為了太後做的嗎”
    “什麽？！”甄玉姝驚呼出聲，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甄嬛瞳孔驟縮，臉色瞬間煞白。她猛地抓住年世蘭的手腕，聲音發顫：“福晉這話什麽意思？”
    “貴妃與皇後皆是出身烏拉那拉氏，都喚太後一聲姑母。而皇上名下的五個阿哥裏，兩個都流著烏拉那拉家的血脈。”
    “但是三阿哥愚笨，四阿哥生母不得皇上喜愛，五阿哥身子不好。”
    “你沒見過貴妃年輕時候的樣貌，與你現在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皇上當年為了貴妃做了多少荒唐事，甚至敢與先帝抗爭。你覺得太後，會願意你生下這個孩子嗎？”
    甄嬛身子猛地一晃，扶住身旁的石欄才勉強站穩。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聲音卻異常平靜：“福晉可有什麽證據嗎。”
    “我說了，這都是我的猜測。”年世蘭頓了頓，看向已經驚呆的甄玉姝，“你可以問一問十七爺，他應當還有印象。”
    “對，王爺，我可以問問王爺！”甄玉姝看著甄嬛連連點頭，年世蘭已經悄然離開了。
    甄嬛和甄玉姝挽著手回來，兩人都是神情恍惚。從宮裏回去的時候，年世蘭看到甄玉姝差點沒有踩住，從馬車上摔下來，幸虧允禮抱住了她。
    法事足足做滿了一個月，梵音日夜不絕，檀香終日縈繞。甄嬛暗中命人抄錄了僧人誦念的經文，當那寫著“福壽綿長”“消災延壽”的黃紙經文呈到眼前時，她指尖微顫，對年世蘭那日的話又信了幾分。
    這邊甄玉姝回府後，便尋了個機會向允禮打聽柔則的底細。允禮聞言眸光微動，手中茶盞輕輕一頓，狀若無意地反問：“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甄玉姝不疑有他，隻含糊道：“不過是隨便問問。”
    允禮眼底閃過一絲暗芒，他不動聲色的順著甄玉姝的話，發現她們懷疑甄嬛的孩子是太後出手弄掉的。想起尚在淩雲峰苦修的母妃，又聯想到近日宮中的風波，允禮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添油加醋的說了好些事。
    甄玉姝聽得怒火中燒，手中的帕子絞得死緊。次日一早便匆匆入宮，將允禮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甄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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