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驟然停住腳步，玄色貂裘在寒風中微微擺動。他眉頭微蹙，沉聲道：“蘇培盛，你去看看是誰。”
    身後一眾妃嬪立即止步，珠翠相擊發出細碎的聲響。此刻眾人神色各異，宜修依舊保持著端莊得體的微笑，柔聲道：“這麽冷的天兒，是該去看看，也不知會不會凍壞了身子。”她攏了攏繡著金鳳的鬥篷，眼底卻閃過一絲晦暗。
    年世蘭聞言輕嗤一聲，直接翻個白眼，豔麗的麵容上盡是不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狐媚子。’她紅唇微動，雖未出聲，不過口型卻分明得很。
    曹琴默站在角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狀似無意地回眸，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沈貴人披著月白鬥篷，神色恬淡；富察貴人攥著帕子，眼中透著好奇；還有幾位新入宮的貴人……忽然，她瞳孔微縮，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
    ‘今年的新人都到齊了吧，’她在心中默數，突然一驚：‘不對，除了年紀尚小的淳常在，還漏了一個！’她下意識望向西北方向，那裏是——碎玉軒的莞常在。
    “貴人還請不要靠近，我的鞋襪濕了，想要換一下。”那聲音輕柔婉轉，卻帶著幾分疏離，像是刻意保持著距離。
    曹琴默站在人群邊緣，唇角微勾，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她心想：若說是無心之舉，倒也罷了；可若是有意為之，這不就是明晃晃的欲擒故縱？
    正思忖間，她餘光一瞥，卻見沈眉莊神色異常，臉色微微發白，一雙杏眼不住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甚至不自覺地往前邁了半步。她的動作太過明顯，連身旁的富察貴人都察覺了異樣，側首低聲問道：“沈貴人這是怎麽了？”
    這一問，引得周圍幾位嬪妃紛紛側目，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沈眉莊身上。她本就緊張，此刻更是如芒在背。
    宜修見狀，唇角含笑，溫聲關切道：“沈貴人若是覺得冷，不如先回去歇著？”
    沈眉莊聞言，連忙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多謝皇後娘娘體恤，嬪妾無礙。”
    就在此時，蘇培盛的聲音遠遠傳來：“皇上，人帶過來了。”
    甄嬛原本低垂著頭，唇邊還噙著一抹羞澀的笑意，可當她轉過彎，一抬眼，笑容險些凝固在臉上——皇上確實在那兒，可他的身後，竟站著滿後宮的妃嬪，無數雙眼睛正齊刷刷地望向她。
    “嬪妾甄氏參見皇上皇後，皇上萬福金安。見過各位娘娘。”
    年世蘭扶著鬢邊的金鳳步搖：“本宮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宮女，沒想到，竟是抱病多日的莞常在啊。”她刻意拉長了尾音，目光如淬了毒的銀針般紮在甄嬛身上。待瞥見皇上目不轉睛地盯著甄嬛時，更是要咬碎牙。
    胤禛快步上前，錦靴在雪地上踏出印痕。他伸手將甄嬛扶起，順勢將那柔荑攏入掌心：“華妃說得不錯，你身子可大好了？”邊說邊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貂裘，仔細為她披上，又將手爐塞進她手中。這般體貼入微的舉動，惹得眾嬪妃紛紛嫉妒。
    甄嬛微微抬眸，眼中似含著一汪春水，柔聲道：“多謝皇上掛念，太醫說嬪妾的身子已好了許多，再調養月餘便能痊愈了。”
    胤禛聞言果然龍顏大悅，朗聲笑道：“好！”隨即側首對宜修道：“皇後，你帶著她們繼續賞雪，朕先送莞常在回宮。”
    宜修神色溫婉，微微福身道：“莞妹妹身子弱，皇上且先陪她回去，臣妾與諸位妹妹再賞會兒雪景。”
    “嬪妾恭送皇上。”眾妃嬪齊齊福身。
    等胤禛與甄嬛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曹琴默立即不動聲色地拽了拽麗嬪的衣袖，二人離沈眉莊遠了些。
    年世蘭鳳眸微眯，步步逼近：“沈貴人，你素來與莞常在同進同出，她這病何時好的，也不告訴你一聲。這一口一聲的好姐妹，如今看來，真真是虛偽啊。”
    雖然沈眉莊心中的確是有些埋怨甄嬛這行為，但是麵對年世蘭，她還是神色從容：“娘娘明鑒，太醫診脈開方都是按規矩來的，嬪妾豈敢妄加揣測？如今莞妹妹身子大好，嬪妾也為她高興。”
    年世蘭聞言輕嗤一聲，“沈貴人這張巧嘴，但願真如你所說才好。”她慵懶地撫撫了下側臉，轉頭對宜修道：“皇後，臣妾身子乏了，就先告退了。”說著目光掃向站在角落的孫妙青，“妙貴人有孕在身，就順道送她回去。”
    宜修溫和一笑：“既然如此，妹妹路上……”話未說完，年世蘭已轉身離去。孫妙青臉色煞白，惶恐地望了望宜修，又看向華妃遠去的背影，最終咬了咬唇，匆匆向宜修行了一禮，小跑著追了上去。
    宜修被她如此落麵子，隻覺得頭疼，安撫了兩句，就讓眾人散了。
    之後一個月，碎玉軒日日都能收到禦前送來的新鮮梅枝。有時是含苞待放的紅梅，有時是傲雪怒放的白梅，每一枝都精心挑選，還帶著晶瑩的雪珠。胤禛甚至命人在梅枝上係著灑金箋，題著“雪魄冰姿”“暗香疏影”之類的詩句。這般用心，惹得六宮側目。
    年世蘭在翊坤宮裏摔碎了第三個茶盞，“你素日裏不是最能出主意嗎？如今怎麽成了鋸嘴葫蘆？還是說，你也覺得那個小賤人配得上皇上這般寵愛？”
    曹琴默以額觸地：“娘娘明鑒，皇上正在興頭上，此時若……”
    “滾出去！”年世蘭一把掃落案上的纏枝牡丹紋香爐，“沒用的東西！”
    回到長春宮，曹琴默將溫宜緊緊摟在懷中，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女兒柔軟的臉頰。這段時日，她必須韜光養晦，靜觀其變。尚未侍寢，皇上對甄嬛已是這般特殊，若真讓那甄嬛承了寵……
    她忽然打了個寒顫，懷中的溫宜不安地動了動。年世蘭那雙淬了毒的眸子仿佛就在眼前，以她的性子，豈能容得下這般威脅？指尖倏地掐進掌心，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
    孫妙青不是已經有孕了，她也該提醒年世蘭用一用那個方子了，讓她好好折騰自己。
    燭花“啪”地爆了個響，映得她眼中算計愈發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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