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您方才為何不順勢請皇上過來坐坐？反倒讓麗嬪娘娘得了機會？”音袖端著燭台輕輕走進內室，暖黃的光暈映照著曹琴默沉靜的側臉。她看著自家主子抱著溫宜獨坐床邊的身影，語氣裏滿是心疼。
    燭火“劈啪”輕響，曹琴默的手指緩緩撫過溫宜細軟的胎發，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叫過來了，然後呢？”
    她抬眸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皇上對我本就沒有情分，不過是看在溫宜的份上才多瞧幾眼。如今我識趣些，明日說不定還能得些賞賜。”懷中的溫宜咿呀一聲，揮動著胳膊摟住脖子，曹琴默眼神瞬間柔和下來，“倒不如成全了麗嬪。”
    音袖急了：“可小主您——”
    “我如何？”曹琴默輕笑一聲，指尖輕輕點著溫宜的鼻尖，“當年進府，不過是太後看我好生養。後來若非年世蘭提攜，連侍寢的機會都沒有。”她望著燭火出神，那跳躍的光影裏仿佛映出當年怯生生站在雍親王府角落的自己，“能得溫宜，已是老天垂憐，所以我會用盡一切辦法，讓我的溫宜過上好日子。”
    似乎感受到曹琴默的情緒，溫宜用力在肩頭拱拱，濕漉漉的吻印在曹琴默麵上，讓她欣喜與感動。
    “溫宜是在安慰額娘嗎，別擔心，額娘沒事的。”
    哄完溫宜，曹琴默看著音袖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皇上喜歡什麽，我比誰都清楚。要貌美，要才情，我拿什麽去爭？麗嬪性子單純，若她得寵，就算來日若有不測，溫宜還能多個人護著。”
    音袖聽得眼眶發紅，剛要開口勸慰，卻見曹琴默已低下頭，輕輕搖晃著懷中的溫宜，柔聲哼起一首江南小調：“風不吹，浪不高，小小船兒輕輕搖 ……”
    窗外，一輪明月悄然爬上枝頭，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曹琴默坐在床沿，手指輕輕拍著溫宜的繈褓，目光卻穿過窗欞，望向那輪明月。
    在這深宮之中，多少算計，多少謀劃，都抵不過此刻懷中這一份真實的溫暖。為了溫宜，她願意做那個在暗處籌謀的人，願意放棄那虛無縹緲的恩寵，甚至……願意雙手沾滿鮮血。
    夜風拂過，帶來一陣淡淡的花香。曹琴默收回目光，低頭在溫宜額間落下一個輕吻。這個吻很輕，卻承載著一個母親最沉重的誓言。
    果然，翌日一早，蘇培盛便帶著一眾太監宮女魚貫而入，手捧各式錦盒珍玩，說是皇上特意賞給溫宜公主的。曹琴默跪在殿前，臉上堆滿受寵若驚的欣喜，連聲道：“嬪妾代溫宜謝皇上恩典。”
    接下來的日子，胤禛似是因著對年世蘭的愧疚，但凡踏足後宮，十有八九都是去翊坤宮。一時間，華妃娘娘的恩寵更勝從前，連帶著她宮裏的奴才走路都帶著風。
    曹琴默冷眼瞧著這一切，心中默默掐算著日子。轉眼一月過去，翊坤宮卻始終沒有傳出喜訊。曹琴默眉頭不自覺地蹙起——按理說，年世蘭日日服用那助孕湯藥，又有皇上這般頻繁臨幸，早該有動靜才是。
    就算是隻得了幾次恩寵的孫妙青都能有孕，身子比她們都好的多的年世蘭，不應該沒有啊！
    會不會是宮裏的太醫太過保守，不肯下重手，所以沒有效果？曹琴默決定提醒年世蘭讓她從宮外叫個大夫過來問問。
    想到這兒，曹琴默再也坐不住了。正巧翊坤宮來人傳話，說是年世蘭召她和麗嬪過去。她略整了整衣襟，便帶著音袖匆匆前往。
    一進翊坤宮正殿，便覺氣氛凝滯。年世蘭端坐在上首，鳳眸含怒。孫妙青戰戰兢兢地坐在一旁，雙手不自覺地護著小腹，臉色煞白如紙。
    “你們說！”年世蘭猛地一拍案幾，震得茶盞叮當作響，“這藥方莫不是假的？本宮日日服用，為何至今沒有動靜！”她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孫妙青隆起的腹部，嫉妒與憤恨幾乎要化為實質。
    麗嬪見狀，連忙賠笑道：“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妙常在都能有孕，您怎麽可能……”話未說完，她自己也是一愣。確實奇怪，年世蘭素來身強體健，發起怒來摔杯砸盞的力氣比太監還大，怎會......
    殿內一時寂靜，隻聽得年世蘭急促的呼吸聲。曹琴默眼波微轉，忽然輕聲道：“宮中太醫用藥向來保守，或許，”她故作猶豫地頓了頓，“娘娘不如請大將軍在外頭尋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看看？”
    年世蘭聞言，眼中驟然迸發出光彩，淩厲的目光在曹琴默臉上逡巡片刻，忽然綻開一抹滿意的笑容：“你倒是提醒了本宮。”她語氣緩和下來，“頌芝，去給曹貴人上盞君山銀針。”
    曹琴默低眉順眼地謝恩，借著飲茶的動作瞥見孫妙青煞白的臉色，卻是生起一個念頭：這妙常在膽子這麽小嗎，每次看到她都是臉色白的嚇人，跟年世蘭要吃了她似的。
    這念頭在曹琴默腦中一閃而過，她麵上不顯，立刻順著年世蘭的話頭，跟著一起數落起甄嬛的不是。待年世蘭怒氣稍平，幾人才告退離去。
    沒過幾日，年家果然從宮外送進來一位大夫。按規矩，那大夫先去壽康宮給太後請了安，這才轉道來翊坤宮，年世蘭特意將曹琴默、麗嬪都叫來作陪。
    “草民叩見華妃娘娘——”
    那大夫剛進門要行禮，年世蘭便急不可耐地揮手：“免了免了，快給本宮瞧瞧。”
    大夫上前，搭上絲帕診脈。曹琴默端坐在一旁，眼見那大夫眉頭越皺越緊，搭脈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殿內靜得可怕，隻聽得見更漏滴答作響。
    好一會，才聽到那個大夫回話：“娘娘身子康健，自是無礙。隻不過女子有孕，需要天時人和，等緣分到了，孩子自然也就來了。”
    年世蘭又讓大夫看了藥方，確認沒問題後賞銀百兩送走了他。曹琴默則是在腦海中仔細回想剛才這大夫的話語。
    天時地利人和，怎麽偏偏缺少了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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