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病便纏綿了整整三月。麗嬪的高熱來得又急又凶，錦被下的身軀滾燙如火炭，時有驚厥之狀，連太醫都幾度搖頭。曹琴默守在榻前，眼見那碗碗湯藥灌下去竟如石沉大海，趁著沒人注意，毫不猶豫把保命丸化在參湯裏，一勺勺喂給麗嬪。
    她真的隻是想要麗嬪生病避開禍患，沒有想過要她的命。一時間，曹琴默心中悔恨不已，日夜守在麗嬪床榻邊。
    麗嬪轉醒後，對於曹琴默的愧疚，她不怎麽在意，反而還安慰她。
    “你也是為我好，誰也沒想到我會病這麽重。而且我知道，琴默你給我喂的湯裏裏放的報名的藥丸，可苦了！”
    曹琴默哭著點頭，給她拿了好些甜嘴的零食，每日喂給她。這一場病，讓兩人的關係更加貼近，真正的親密無間。
    麗嬪這一病，後宮驟然冷清了許多。年世蘭本就跋扈，如今更是無人能分其鋒芒。胤禛為了平衡後宮，決心把圓明園的甄嬛與沈眉莊接回來。
    消息傳到曹琴默耳中時，她正端著藥碗的手微微一滯。她原以為，自她們被宜修以“休養”之名留在圓明園，便再無翻身之日。除非胤禛再度駕臨圓明園，否則她們隻會漸漸被遺忘在深宮之外。可誰曾想，年羹堯凱旋歸朝，年世蘭氣焰更盛，反倒給了甄嬛可乘之機——帝王需要製衡，而她們，恰好是最好的人選。
    秋風漸起，卷著枯葉掃過宮牆。曹琴默望著窗外日漸蕭瑟的景致，心中愈發警醒。她把甄嬛回來的緣由細細掰碎了講給麗嬪聽，讓她熄了趕快好起來爭寵的心思。
    麗嬪的病如抽絲剝繭，雖退了高熱，卻仍需日日進補，整個人瘦了一圈，連說話都帶著三分氣弱。曹琴默倒是好得快，調養一段時間後便無大礙。
    如今的後宮，儼然成了年世蘭與甄嬛的戰場。甄嬛此番回宮，不知是想通了還是另有盤算，對胤禛的態度愈發柔順婉轉，連說話時眼波都似含著春水，惹得帝王頻頻留宿碎玉軒。翊坤宮的茶盞不知摔了多少套，年世蘭每每聽到消息，護甲都要在案幾上刮出幾道痕來。
    這日，曹琴默聽從年世蘭的吩咐去翊坤宮請安，年世蘭沒有叫她起來，她便半蹲著身子不敢動彈。
    孫妙青捧著賬冊，念著各宮的份例開銷，念到碎玉軒時，語氣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娘娘，碎玉軒這個月的用度，已快趕上麗嬪了。”
    年世蘭正把玩著新染的丹蔻，聞言冷笑一聲：“先讓她囂張幾日。”她斜倚在軟枕上，眼底閃過一絲得意，“明日皇上賜宴哥哥，特許本宮一同出席，到時候……”後半句話沒說完，隻化作一聲輕哼。
    孫妙青會意，低頭應了聲“是”，繼續念起賬目。殿內一時隻餘紙頁翻動的沙沙聲。年世蘭這才漫不經心地抬眼，目光如刀子般在曹琴默身上刮過：“曹貴人今日倒是安靜。”
    “嬪妾愚鈍，不敢打擾娘娘理賬。”
    “起來吧。”年世蘭懶懶抬手，“你這病總算是好了。麗嬪不是得了雲霞錦，怎麽，一匹都沒舍得給你用？”
    曹琴默身子微微一僵，隨即笑得愈發恭順：“娘娘說笑了，嬪妾這般庸脂俗粉，怎配在您麵前穿那樣貴重的料子？”她頓了頓，聲音又低了幾分，“說來也是不巧，麗嬪本來都裁好了，可病中精神不濟，竟讓裙子沾了藥漬……”
    孫妙青念賬本的聲音依舊平穩，眼神卻忍不住往曹琴默身上瞟了瞟。年世蘭聞言冷笑。
    “這次倒叫她長個記性。不是她的東西，硬要強求，可不就是德不配位？就如皇後那老婦，遲早讓她從後位上滾下來！”
    “娘娘聖明。”曹琴默立即附和，眉眼低垂，“要嬪妾說，這滿宮裏，唯有娘娘您——”她稍稍抬眼，語氣真摯，“與皇上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設！”
    年世蘭被這話哄得舒坦，紅唇勾起，隨手將跟前那碟芙蓉酥推了過去：“你倒是會說話，賞你了。”
    曹琴默連忙謝恩，捧著點心退到一旁。孫妙青的賬本翻過一頁，翊坤宮裏熏香嫋嫋，掩去了所有人各異的神色。
    “曹姐姐還請留步——”
    剛出翊坤宮沒幾步，身後便傳來孫妙青溫軟的嗓音。曹琴默腳步一頓，轉身時麵上已掛上得體的笑：“妹妹有事？”
    孫妙青緊走幾步追上來，絹帕輕掩唇角：“多日未見，姐姐清減了許多。”
    “勞妹妹掛心，這病去如抽絲，所幸沒傳給溫宜。”她眼神悄悄打量著眼前人，不知她突然攔路是何用意。
    “許久未見麗嬪姐姐了，姐姐若不嫌我叨擾，我與姐姐一同去看望。”
    曹琴默眸光微閃，笑意不減：“妹妹說哪裏話，正好一同去看看。”
    孫妙青與麗嬪就是麵子上不出錯，今日怎的突然要探病？正思忖間，麗嬪嬌嗔的聲音已從內室傳來：“琴默！太醫到底說我何時能好？這都躺了兩個月了！”
    珠簾一挑，三人打了個照麵。麗嬪半倚在繡枕上的身子猛地僵住，臉上尚未收起的嬌憨神色與孫妙青探究的目光撞個正著。
    “怎麽是你？”麗嬪脫口而出，又急急掩唇，心虛的看向曹琴默。
    “給麗嬪姐姐請安。”孫妙青規規矩矩福身，和曹琴默並排坐下。一時間，三人誰都沒有開口。
    “我知道姐姐心中定在疑惑我今日上門的緣由，”孫妙青忽然傾身向前，直直望向曹琴默，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決絕，“還請姐姐救我。”
    曹琴默心頭一跳，麵上卻仍端著笑：“妙貴人這話說的！誰不知華妃娘娘最是疼你，我——”
    “我有孕了。”
    這話炸得曹琴默耳邊嗡鳴，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才維持住神色。
    “大概有一個月，娘娘還不知道這事。”
    曹琴默喉頭發緊，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孫妙青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妹妹，這，這……”
    “我是實在沒辦法了，姐姐，我怕了，華妃娘娘真的能一直盛寵嗎？”
    “我隻求姐姐能護住我腹中胎兒，如果能與姐姐一樣生下個如溫宜一般可人的公主，再好不過了。”
    “若是阿哥，以後一定會為溫宜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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