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土的天空已經變成了詭異的紫黑色。
    蒼溟的審判光束雖然暫時消退，但留下的混沌氣息如同跗骨之蛆，將這片曾經佛光普照的淨土徹底汙染。須彌山的主峰已經崩塌了大半，露出裏麵被魔氣侵蝕的黑色岩層，像是一頭垂死巨獸的骨骼。殘存的僧侶們蜷縮在斷壁殘垣間，看著天空中那道不斷擴大的裂隙，眼中隻剩下麻木的絕望。
    冥河的河水已經漫到了佛土的邊緣。
    這條分隔生死的界河在蒼溟力量的擾動下失去了往日的平靜，黑色的河水上翻湧著白色的泡沫，無數怨魂順著河水湧入佛土，發出淒厲的尖嘯。而在冥河中央，那朵由靈悅九尾精血凝聚的金蓮，正緩緩下沉。
    金蓮的花瓣已經凋零了大半，原本璀璨的金光變得黯淡無光，隻剩下最中心的一點微弱光芒還在頑強地閃爍。它似乎感應到了佛土的命運，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金色的花瓣與黑色的河水接觸，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冒出縷縷青煙。
    “不……不要沉……”一位幸存的老僧跪倒在河邊，伸出手想要抓住金蓮，卻被冥河陰冷的力量彈開，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
    這朵金蓮是靈悅用生命換來的，是佛土最後的希望象征。它的下沉，仿佛預示著一切都將終結。
    就在金蓮的頂端即將沒入水麵的刹那，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河邊。
    趙炎懸浮在半空中，黑袍在混亂的氣流中獵獵作響。他的左半邊臉頰已經被墨色的魔紋完全覆蓋，左眼的黑色瞳孔中跳動著猩紅的火焰，而右半邊臉卻依舊殘留著幾分佛相的悲憫，形成一種詭異而扭曲的平衡。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朵下沉的金蓮，周身的魔氣如同沸騰的開水般翻滾。
    “誰允許你沉下去的？”趙炎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隨著他的話語，一股磅礴的魔氣從他體內噴湧而出，如同黑色的巨浪般拍向冥河。河水被這股力量強行分開，露出河底漆黑的淤泥。那朵原本即將沉沒的金蓮在魔氣的托舉下，竟緩緩上浮，重新懸浮在水麵上。
    但這隻是暫時的。
    冥河的力量何其強大，黑色的河水很快就再次湧來，與趙炎的魔氣激烈碰撞。金蓮在兩種力量的撕扯下劇烈震顫，花瓣又凋零了幾片，光芒更加微弱。
    趙炎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嘴角溢出一絲黑色的血液。他能感覺到，冥河的力量正在侵蝕他的魔氣，甚至試圖汙染他的神魂。但他不能放手，這朵金蓮是靈悅唯一的遺存，是他在這無邊黑暗中僅存的執念。
    “我說了……不準沉！”趙炎猛地抬頭，雙目同時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佛力與魔氣在他體內瘋狂交織，形成一種灰金色的詭異能量。這股能量順著他的目光注入金蓮，竟在金蓮表麵形成一層薄薄的護罩，暫時抵擋住了冥河的侵蝕。
    然而，就在這時，佛土深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那是位於佛土中心的“萬佛碑”。這尊高達千丈的石碑是佛土的根基，上麵刻滿了曆代佛陀的法旨和無數僧侶的願力，散發著鎮壓萬古的佛光。可此刻，石碑表麵卻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那些金色的碑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被一種灰黑色的物質取代。
    “哢嚓——”
    裂痕蔓延到碑頂，一塊巨大的碎石帶著呼嘯聲墜落，砸在廢墟中激起漫天煙塵。萬佛碑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整個佛土都劇烈震顫起來，仿佛失去了支撐的骨架。
    “佛土……要完了……”有僧侶絕望地哭喊。
    趙炎猛地轉頭，看向那尊搖搖欲墜的萬佛碑。他的眼中沒有悲傷，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憤怒。他看到石碑上那些正在消失的碑文，看到那些象征著佛法傳承的印記被魔氣吞噬，一股難以言喻的暴戾從心底升起。
    “都是假的……”趙炎低聲嘶吼，聲音中充滿了嘲諷，“所謂的佛法無邊，所謂的普度眾生……連自己都護不住！”
    他突然動了。
    身影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光，瞬間跨越數千裏距離，出現在萬佛碑前。他沒有絲毫猶豫，右手緊握成拳，體內的魔氣毫無保留地爆發出來，在他拳頭上凝聚成一顆漆黑的光球，光球表麵纏繞著無數怨魂的虛影。
    “既然護不住……那就毀滅吧！”
    趙炎的拳頭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狠狠砸在萬佛碑上！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萬佛碑劇烈搖晃。趙炎拳頭擊中的位置，黑色的魔氣如同潮水般湧入石碑內部，與那些金色的碑文瘋狂對衝。無數細小的裂紋以拳頭為中心蔓延開來，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這……這是在幹什麽？”幸存的僧侶們目瞪口呆，看著那個曾經的佛門驕子，如今卻在親手摧毀佛土的根基。
    趙炎沒有理會他們的目光，他的眼中隻有那尊石碑，隻有那些讓他信仰崩塌的佛法印記。他再次揮拳，一拳接一拳地砸在萬佛碑上，每一拳都蘊含著佛魔兩種力量的碰撞，每一拳都讓石碑的裂痕擴大一分。
    “是你們說要慈悲為懷……可靈悅慈悲，換來了什麽？”
    “是你們說要堅守戒律……可戒律能擋住蒼溟嗎？”
    “是你們說要信因果報應……可現在報應在哪裏？！”
    趙炎的嘶吼聲在佛土回蕩，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憤怒。他的拳頭越來越快，魔氣越來越盛，整個人都化作了一道模糊的灰影，與萬佛碑碰撞產生的能量衝擊波將周圍的廢墟掀飛，形成一個巨大的環形凹地。
    “哢嚓——轟！”
    在他不知第多少拳落下時，萬佛碑終於支撐不住，從中間斷裂開來！上半部分帶著呼嘯聲轟然倒塌，砸在地上激起衝天煙塵，無數刻有碑文的碎石飛濺，如同隕落的星辰。
    隨著萬佛碑的斷裂，佛土的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血色裂縫。裂縫中浮現出一行模糊的血色文字，如同倒計時般緩緩跳動：
    【佛土湮滅倒計時：一炷香】
    “真的……要湮滅了……”一位白發老僧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
    萬佛碑不僅是佛土的象征，更是維係這片空間存在的陣眼。它的斷裂，意味著佛土與三界的聯係被徹底切斷，這片土地將在一炷香後徹底崩塌，墜入無盡的混沌。
    趙炎懸浮在斷裂的萬佛碑前，看著天空中跳動的倒計時，身上的魔氣如同海嘯般衝天而起，在天空中凝聚成一尊高達萬丈的魔影。魔影青麵獠牙，手持血刃，正是血獄魔尊的虛影，散發出令天地變色的恐怖威壓。
    “湮滅？”趙炎的聲音帶著一絲瘋狂的笑意，“也好……這虛偽的佛土，早就該湮滅了！”
    他抬手一揮，那朵懸浮在冥河上的金蓮瞬間出現在他手中。金蓮的光芒已經極其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趙炎將自己的佛魔之力注入其中，試圖保住這最後一點念想。
    但冥河的力量已經順著金蓮蔓延到他的手上，黑色的河水如同有生命般爬上他的手臂，與他的魔紋交織在一起，散發出詭異的光芒。
    “靈悅……等我……”趙炎緊緊握住金蓮，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魔性的瘋狂，又有一絲人性的溫柔。
    天空中的倒計時還在不斷減少，佛土的崩塌速度越來越快。大地裂開巨大的溝壑，殘存的建築如同積木般倒塌，空氣中的佛光徹底消失，隻剩下肆虐的魔氣和混沌氣息。
    那些幸存的僧侶們有的在絕望中誦經，有的在瘋狂地奔跑，有的則平靜地坐化，等待著最終的湮滅。他們看著天空中那尊巨大的魔影，看著那個親手斬斷佛碑的趙炎，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怨恨，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宿命般的無奈。
    趙炎沒有理會他們，他隻是靜靜地懸浮在半空，手中緊握著那朵瀕臨熄滅的金蓮。他身上的魔氣越來越盛，幾乎要將整個佛土都籠罩其中。魔焰滔天，仿佛要將這片即將湮滅的土地徹底焚燒幹淨。
    倒計時走到了最後一刻。
    天空中的血色裂縫猛地擴大，吞噬了最後一絲光線。佛土的大地開始整體下沉，空間扭曲變形，發出玻璃破碎般的聲音。
    在徹底墜入混沌的前一秒，趙炎最後看了一眼手中的金蓮。
    他仿佛看到了靈悅溫柔的笑臉，看到了她九尾斷裂時的決絕，看到了她化作金蓮時的不舍。
    “我會找到你的……”
    這是趙炎在佛土湮滅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無盡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曾經輝煌的佛土徹底消失在三界之中，隻留下漫天翻滾的魔氣和混沌氣息，以及一個手持殘蓮、魔焰滔天的身影，在虛空中緩緩睜開了雙眼。
    佛土已滅，魔焰正燃。趙炎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