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溟的低語並非通過聲音傳播，而是直接在每個生靈的神魂深處炸響。
    那聲音古老得像是從宇宙誕生之初傳來，混雜著金屬摩擦的刺耳銳鳴，又帶著泉水滴落石潭的空靈回響，兩種截然不同的質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詭異頻率。它不似咆哮，也不似怒吼，更像是一種陳述，一種早已注定的宣判，輕飄飄地落在仙界的每一寸土地上，卻掀起了比任何風暴都要猛烈的動蕩。
    “天道囚籠...終將破碎...”
    趙明正以輪回劍硬撼蒼溟殘念凝聚的混沌氣牆，聞言渾身劇震。劍勢一滯，被氣牆反彈的力道震得氣血翻湧，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抬頭望向籠罩在墮仙海上空的那片混沌，蒼溟的真身並未顯現，但其散發出的威壓卻如同實質的天幕，壓得整個仙界都在微微顫抖。
    “天道囚籠？”趙明握緊輪回劍，劍身上的光暗紋路劇烈閃爍，“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沒有回應。
    蒼溟的低語仿佛隻是一句隨性的感歎，說完便沉寂下去，隻剩下那股陰冷的意誌如同附骨之疽，纏繞在仙界的法則脈絡中。
    但這句話帶來的衝擊，才剛剛開始顯現。
    最先出現異動的是東域與南域的交界處。
    那裏原本是一片綿延百萬裏的雲海，是仙界著名的天然屏障“流霞界”。無數年來，修士們依靠流霞界的陣法節點穿梭兩域，從未出過差錯。但此刻，流霞界的雲海突然劇烈翻湧，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攪動的沸水。
    嗤啦——
    一聲脆響，如同綢緞被撕裂。
    雲海中央裂開一道細長的縫隙，縫隙中沒有光線，也沒有能量波動，隻有一片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起初這道縫隙隻有發絲粗細，但僅僅幾個呼吸間，它就瘋狂地向四周蔓延，撕裂了百裏雲海。
    “那是什麽？”正在流霞界巡邏的仙兵驚恐地後退，他們能感覺到縫隙中散發出的恐怖吸力，仿佛要將他們的仙軀和神魂一同扯進去。
    更可怕的是，隨著第一道裂縫的出現，仙界各地開始接連響起類似的撕裂聲。
    北域的玄冰原上，萬年不化的冰層突然崩裂，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橫貫千裏，裂縫邊緣凝結著詭異的黑色冰晶，連仙王級別的威壓都無法將其融化。
    西域的葬妖淵上空，空間如同破碎的鏡子般布滿蛛網，無數細小的裂痕中滲出墨綠色的霧氣，那些霧氣落地即化，腐蝕了大片妖植，連噬魔藤都在發出痛苦的震顫。
    中州的仙宮禁地，那座鎮壓了無數年的鎮魔碑突然劇烈搖晃，碑身上的符文逐一熄滅，一道漆黑的裂縫從碑底蔓延而上，將整塊石碑一分為二。
    六域各地，空間裂縫如同雨後春筍般湧現，它們大小不一，形態各異，卻都散發著同樣的氣息——那是不屬於仙界的、混亂而狂暴的域外能量。
    “空間在崩潰！”輪回殿中，柳寒煙剛剛以冰魄之力加固完防禦陣，就看到殿外的天空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嚇得臉色發白。她身邊的韓雪殘軀被玄冰棺槨護住，此刻棺槨表麵的冰晶正在飛速融化，顯然也受到了空間裂縫的影響。
    “穩住！”趙明的聲音通過神魂傳訊響徹六域，“所有修士退回各自域內的核心陣法，不得靠近裂縫！仙宮執法隊、輪回殿衛，立即啟動六域聯防大陣！”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稍稍穩住了混亂的局勢。但趙明自己心裏清楚，情況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這些空間裂縫並非自然形成，也不是蒼溟直接攻擊造成的，更像是...仙界自身的空間壁壘在“衰老”、“崩解”。就像一個破舊的陶罐，即便不施加外力，也會因為自身的脆弱而逐漸碎裂。
    “天道囚籠...”趙明咀嚼著這四個字，腦海中閃過蘇瑤額間的天道紋，“難道說，仙界本身就是一個被封印的囚籠？而蒼溟的目的，就是打破這個囚籠？”
    這個念頭讓他遍體生寒。
    如果仙界是囚籠，那他們這些生活在仙界的生靈，算什麽？囚徒嗎？是誰建造了這個囚籠？建造囚籠的目的又是什麽？是為了保護他們，還是為了禁錮他們？
    無數疑問湧上心頭，卻找不到任何答案。
    天機閣的觀星台上，蘇瑤正盤膝而坐，額間的天道紋散發著柔和的金光，試圖穩定周圍劇烈波動的星軌。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空間裂縫的本質——它們是仙界與外界空間的連接點，是“囚籠”的破洞。
    而在這些破洞的另一端，她感應到了更加龐大、更加混亂、也更加生機勃勃的能量海洋。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仙界法則的力量，狂暴、自由，卻也蘊含著毀滅一切的可能。
    “師尊...”蘇瑤輕聲呼喚，仿佛能看到璿璣子含笑的麵容，“您早就知道了，對嗎？”
    璿璣子留下的古籍中，有許多語焉不詳的記載，提到“域外”、“界牆”、“天規之限”。以前她以為這些隻是古人對未知世界的想象，現在才明白，那是一代代天機閣閣主傳承下來的警示。
    仙界的天道法則看似完美，實則存在著諸多限製。比如修士的境界無法突破仙王，比如飛升通道的不穩定性，比如某些地域的空間壁壘異常堅固...這些或許都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囚籠”的枷鎖。
    “蒼溟不是要毀滅仙界，”蘇瑤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它是要拆掉這道牆，讓仙界暴露在更廣闊的宇宙中。”
    這個結論讓她心情複雜。
    牆的另一邊是自由，也是危險。對於被禁錮已久的仙界來說，這究竟是新生，還是毀滅？
    就在這時，她額間的天道紋突然劇烈閃爍，一股陌生的信息湧入腦海——那是宋依依殘魂中蘊含的記憶碎片，屬於一個更加古老的時代。
    畫麵中沒有仙界，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混沌海洋，無數大小不一的世界如同浮島般在海洋中漂流。有的世界生機勃勃，有的世界早已死寂，還有的世界正在相互碰撞、吞噬。
    在這片混沌海洋的邊緣，有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法則鎖鏈構成的囚籠，囚籠中禁錮著一個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黑影。而建造這個囚籠的，是一群穿著各色仙袍的身影，他們的修為深不可測，揮手間就能創造世界。
    其中一個穿玄衣的女子，容貌與蘇瑤一般無二，她手中握著一枚星核，正在為囚籠銘刻最後的符文。
    “以天道為鎖，以星辰為鏈，鎮此魔於永寂...”
    女子的聲音在記憶碎片中回響，蘇瑤猛地睜開眼，額間的天道紋光芒大盛。
    “蒼溟是被封印在仙界之外的魔物？”她喃喃自語，“而仙界...就是封印它的囚籠？”
    這個猜測比之前的想法更加驚悚。
    如果真是這樣，那蒼溟的低語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它不是要打破囚籠讓仙界獲得自由，而是要打破囚籠，讓自己脫困！所謂的“天道囚籠”，從來都不是禁錮仙界生靈的，而是禁錮蒼溟的！
    而現在，隨著囚籠的破碎，蒼溟正在逐漸脫困，那些空間裂縫，就是它力量滲透進來的通道！
    “趙明！”蘇瑤立刻通過神魂傳訊聯係趙明，將自己的推測告知，“蒼溟是被封印在仙界之外的魔物，空間裂縫是它的力量在撕裂封印！必須想辦法修補裂縫，否則等它真身降臨，一切都完了！”
    趙明接到傳訊時，正在全力壓製墮仙海中心的一道巨大裂縫。那道裂縫已經擴大到千裏寬，從中湧出的混沌魔氣幾乎凝聚成了實質，正在瘋狂侵蝕周圍的仙土。
    “我知道了！”趙明沉聲道，“你能找到封印的核心嗎？”
    “天道紋正在感應...”蘇瑤閉上眼，額間的紋路與周天星辰產生共鳴，“找到了！在中州的仙宮禁地！鎮魔碑下麵，有一道最古老的封印陣眼！”
    “好！”趙明當機立斷，“柳寒煙，你帶人守住北域裂縫！慕容雪，以丹道之力淨化魔氣！木婉清，讓噬魔藤纏住裂縫，延緩擴張！其他人跟我去仙宮禁地！”
    命令一下，各方勢力立刻行動起來。
    柳寒煙的冰魄大陣在北域展開，將那道橫貫千裏的裂縫暫時冰封，但冰層下的黑暗能量仍在不斷衝擊，發出沉悶的響聲。
    慕容雪站在西域葬妖淵邊緣，身前懸浮著數十個丹爐，藥神血化作紅光融入丹藥，每一枚丹藥炸開，都能淨化大片墨綠色的霧氣，但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木婉清的噬魔藤瘋狂生長，如同無數條綠色的巨蟒，纏繞住南域的空間裂縫，藤蔓上的尖刺不斷吸收著裂縫中滲出的能量，發出滋滋的響聲，藤蔓本身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粗壯、漆黑。
    而趙明則帶著蘇瑤、林曉婉、趙昭等核心戰力，直奔中州仙宮禁地。
    禁地上空，鎮魔碑已經徹底裂開，那道從碑底蔓延而上的裂縫中，湧出的魔氣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濃鬱。裂縫周圍的地麵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這些符文正在逐一熄滅，如同垂死的星辰。
    “就是這裏！”蘇瑤指著裂縫下方，“陣眼就在地底深處！”
    趙明沒有絲毫猶豫，輪回劍一揮，一道光暗交織的劍氣劈開地麵，露出下方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星辰晶石構成的陣法核心。核心中央，一枚拳頭大小的晶石正在閃爍，那是陣眼的能源核心，但此刻它已經布滿了裂痕，光芒微弱得隨時都會熄滅。
    “蒼溟的力量就是從這裏滲透進來的！”趙明沉聲道，“小雪，你能修複它嗎？”
    蘇瑤走到陣眼旁，額間的天道紋與陣眼產生共鳴，那些熄滅的符文開始重新亮起微弱的光芒。“可以，但需要時間，而且...我需要足夠的能量！”
    “我來！”林曉婉上前一步，混沌劍胚懸浮在她身前，“紅鳶，助我！”
    “遵命，主母！”紅鳶劍魄化作紅衣少女，與林曉婉的混沌劍體融合，一股強大的劍道力量注入陣眼。
    趙昭也釋放出妖帝之力，薑雨彤的萬毒體散發出奇異的紅光，與趙昭的妖力交織，化作一道紫金色的能量流，匯入陣眼核心。
    趙明自己則將混沌氣源源不斷地輸入陣眼，光暗法則在他手中運轉到極致，修複著核心上的裂痕。
    在眾人的合力之下，陣眼核心的光芒逐漸變得明亮，周圍的符文也重新煥發生機，那些不斷蔓延的空間裂縫，擴張的速度明顯減緩了。
    但就在這時，蒼溟的低語再次在神魂中響起，這一次，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嘲諷：
    “徒勞的掙紮...囚籠已破，無人能擋...”
    隨著話音落下，仙宮禁地的地麵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那道裂開的鎮魔碑下方，湧出的魔氣驟然暴漲，形成一隻巨大的黑色手掌，朝著陣眼核心抓來！
    “小心！”趙明猛地將蘇瑤護在身後，輪回劍迎著黑色手掌斬去！
    光暗劍氣與黑色手掌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向四周擴散，整個仙宮禁地都在搖晃。
    趙明被震得後退三步，手臂發麻，輪回劍上的光暗紋路都黯淡了幾分。而那隻黑色手掌雖然被斬碎，卻化作無數黑色的光點，重新融入裂縫中，裂縫的擴張速度再次加快。
    “它在幹擾我們！”蘇瑤急聲道，“陣眼的修複速度趕不上破壞速度！”
    趙明望著那道不斷擴大的裂縫，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知道，單純的修複已經無法阻止囚籠的破碎了。
    “小雪，”他轉過身，認真地看著蘇瑤，“如果...如果囚籠真的守不住了，你害怕嗎？”
    蘇瑤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堅定的笑容：“有你在，我不怕。”
    趙明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額間的天道紋在他的觸碰下，散發出溫暖的光芒。
    “好！”他轉身望向那道裂縫，輪回劍重新舉起，劍身上的光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明亮，“那就讓它破吧！”
    “天道囚籠又如何？蒼溟又如何？”
    “這仙界，是我們的家！”
    “想毀了它，先踏過我的屍體！”
    話音落下，趙明縱身躍向裂縫，光暗法則在他體內瘋狂運轉，輪回劍斬出一道貫穿天地的劍氣，這一次，他不是為了修複，而是為了——宣戰！
    裂縫深處，似乎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整個仙界的空間裂縫再次劇烈湧動，一場更加殘酷的戰鬥，即將拉開序幕。而這一次，他們麵對的，可能是整個宇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