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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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破曉時,天邊剛漫開一抹極淡的魚肚白,像是被誰不小心潑了點清水在墨色宣紙上,暈染得極慢。
林間的霧氣還未散去,沾在草葉上凝成細密的水珠,風一吹過,便簌簌落下來將土壤打濕。
沈浪站在臨時搭起的營帳外,指尖撚著一片沾了露的草葉,目光掃過沉沉浮浮的霧氣,低聲吩咐隨從,“動作快些,看這天今日又是大太陽,我們得趁著日頭沒上來前趕到康城。”
否則太陽一出來,頂著太陽趕路得曬成狗。
他們這些皮糙肉厚的漢子倒是習慣了,但馬車裏那小病秧子可熱不得,要是因為趕路熱出毛病,按照尹二那狗脾氣怕是會氣得提著刀來砍他。
副將應了聲“是”,便轉身去招呼其他人收拾東西。
篝火早就熄了,隻餘下一堆還帶著餘溫的灰燼被晨露浸得發黑。
昨夜宿在這荒郊野外,四周隻有蟲鳴與風穿過林葉的聲響,此刻卻漸漸被收拾東西的動靜填滿。
折疊帳篷的布料摩擦聲,馬鞍扣上的金屬碰撞聲,還有人壓低了嗓子交代著什麽,都裹在濕冷的霧氣裏,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這些嘈雜聲中,馬車裏的兩人卻是不慌不忙。
夏清此刻正用一方幹淨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沾去白芷唇角的水漬。
他守了白芷一夜。
燭火燃到後半夜便滅了,借著從帳縫透進來的微光,能看清白芷眼下那片濃重的青黑像是被墨筆染過似的。
他的臉色本就偏白,此刻更是白得近乎透明,連唇瓣都沒什麽血色,唯有呼吸時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人還醒著。
“再喝點?”夏清把水囊遞到白芷嘴邊,聲音放得極輕,又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心疼。
白芷微微偏過頭,小口地啜飲著。
清水滑過喉嚨時,他的喉結極輕地動了一下,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麵上飛快地掠過一絲痛楚,卻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他喝完幾口,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夠了。”
夏清收回水囊,指尖不經意觸到他的脖頸,隻覺得一片冰涼。
他盯著白芷的臉瞧了片刻,燭光下沒看清的細節,此刻在晨光裏愈發分明。
眼角的細紋因疲憊而加深,唇上甚至還有一道破裂的小口,是昨夜噩夢驚醒忍受疼痛時不小心咬破的。
“你感覺怎麽樣?”夏清忍不住又問,“能吃下東西嗎?”
他這話問得其實有些多餘,他們這一路多是住在客棧,驛站,因此隨行裝備並不多,吃食也準備得簡單,如今連口能生火熬粥的鍋都找不到。
昨日傍晚獵到的野味烤了大半,剩下的冷透了,肉質又幹又柴,白芷昨夜嚐了一口就吐了出來,他咽不下去。
今早眾人吃的是昨日在鎮上買的燒餅,烤熱了也還是硬邦邦的,嚼起來像吞沙子,白芷吃下去隻會更難受。
好在昨日路過城裏時他特意讓人繞去點心鋪買了些軟糕備用,軟糕是用糯米和豆沙做的,軟糯得很,此刻用溫水泡軟了,或許能讓他勉強吃下去一點。
他從包裹裏取出油紙包著的軟糕,捏一小塊放進溫水裏攪了攪,待糕體化開些,才舀了一勺遞到白芷嘴邊,“試試這個?軟一些,咽著應該不會太難受。”
“昨日沒記起來,等今日到了康城,我讓人去買個陶罐帶上,如此再宿在郊外時也能給你單獨熬粥。”
白芷張嘴吃下那一勺糊糊,其實就算是這樣的軟糕化開咽下去時喉嚨也會疼,像是有細針在裏麵紮似的,但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微皺著眉頭慢慢咽了下去。
“怎麽樣?能吃嗎?”
“嗯。”白芷低聲應著,尾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還好。”
疼是真的疼,咽什麽都覺得疼,但他知道他得忍著。
昨日夏清說,今日或許就能見到尹恬,讓他怎麽也得吃點東西養養精神再去見他,他不想自己也不想自己看起來太過憔悴。
這一點痛,倒也還算能夠忍受。
夏清看著他強撐著的樣子,心裏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他放下手裏的碗,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一會兒趕路,我得去殿下那邊。”
“好。”白芷低聲應著。
夏清又瞧了瞧他蒼白的臉,聲音裏帶著點試探,“若是你想要我陪著你……”
“不用。”白芷幾乎立刻搖頭。
他怎麽會不知道拓跋烈的性子,那人對夏清的占有欲簡直強到了骨子裏。
這一路若不是他身子實在太差,時時刻刻都需要人照看,拓跋烈根本不可能允許夏清離開他的視線半步,更別說讓夏清守著自己過夜了。
昨夜拓跋烈送白芷過來,他雖沒說什麽,但白芷不需要眼睛看也能感受到拓跋烈那陰冷不滿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像淬了冰的刀子,幾乎要把他戳出個洞來。
夜裏忍了他,今日若是夏清還留在他這邊,拓跋烈怕是不會再忍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再和拓跋烈多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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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受心魔影響情緒不穩定,拓跋烈若是一直一直待在這邊隻怕會叫他看出些破綻。
若讓他看出自己如今已經解了他下在他身體裏的那些蠱,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他現在要做的,是藏好自己的破綻穩住心魔。
拓跋烈的眼睛太毒,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看穿的風險。
“你去吧。”白芷勉強扯出一抹笑意。“我自己可以。”
他伸手替白芷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他冰涼的肩膀,又忍不住叮囑“若是路上覺得不舒服,就讓隨從告訴你,我會過來看看。”
白芷“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夏清又坐了片刻,見他閉上眼睛像是要休息,這才轉身推門下了馬車。
帳外的霧氣似乎更濃些,拓跋烈的身影就立在不遠處的樹下,玄色的衣袍幾乎要與晨霧融為一體。
他靠著樹幹,雙手環胸,目光沉沉地落在夏清身上,不見喜怒,卻讓空氣都仿佛冷了幾分。
夏清定了定神,笑著向拓跋烈走了過去,“殿下在等我?”
“嗯,準備出發了。”瞧著夏清臉上的笑容拓跋烈的冷臉融了幾分,他握住夏清伸過來而後,目光在他臉上打量,“昨夜睡得怎麽樣?”
其實這一路走來夏清幾乎每夜都與白芷在一個馬車睡覺,但每日早晨他都能迎來拓跋烈的一句關心。
“你知道九殿下夜裏做噩夢會醒,我得照看他,自然睡得不好。”
他任由拓跋烈帶著他上了另一輛馬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說道,“一會兒還是在路上補覺吧!”
“以後讓高淦去守著他。”拓跋烈瞧著他打瞌睡,目光沉沉,帶著些戾氣。
“您明知道他不喜歡高統領的。”夏清嗔怪一聲,“而且他現在很虛弱,白日人多就算了,夜裏沒人看著點我不放心。”
拓跋烈依舊滿眼戾氣,“又死不了。”
“殿下?”夏清軟了聲音,一雙眼巴巴望著他。
“……”
拓跋烈沉默,拓跋烈受不住,拓跋烈抬手蓋住他的眼睛憋屈地撇過頭哼道,“隻準夜裏去,白日你不許和他待在一起。”
夏清立刻換上笑容,“好,都聽殿下的。”
拓跋烈再次冷哼。
他們出發得早,太陽剛曬上頭頂隊伍便入了康城。
拓跋烈剛入城便提出要去要去看望一下戰場上交過鋒的“故人”。
沈浪倒是沒多說什麽,冷著臉吩咐帶路的人先去鎮北王府。
然而等他們到了之後,隻得了一句,“二公子前些日子就被苗神醫接走了。”
沈浪先是一副“我沒聽錯吧?”的表情,隨後黑了臉,愣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早知道尹決明跑了的事。
管家不得他開口“質問”,便先解釋了,“不過您放心,二公子特地交代小人給您留了口信,二公子說這北境之地與他來說盡是傷心事,他不喜歡這裏也不想待在這傷心地。”
“又說這北境與尹家軍,既然皇帝陛下讓你來接手了,等苗神醫將他身上的傷調養好,他便直接打道回京州了,這裏就全權交給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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