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一事難就難在牽扯頗多。
    如今的朝堂世家話語權更大，而成容雖家中富貴，但根基尚淺，若朝堂反對的聲音太多，那即便是皇帝也不好一意孤行。
    順德帝的提醒並不多餘，相反，他很明白其中關要。
    先帝壯年而崩，他倉促登基，初時倚靠的便是各大世家的支持。
    當時的世家多是與先帝四處征戰的，有軍功有人心，比之如今更加囂張，而順德帝也是努力了許多年才有了今日稍微和緩的局麵。
    如今，世家寒門陣營兩分，各自抱團取暖。
    立後一事不僅是皇帝個人意願，更是朝堂今後形勢如何的一大風向，不可不慎重。
    順德帝看著閎稷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由失笑。
    “成氏能得你看重也算是她的福氣，你心裏有數便好，若是下了決心，改日便帶來與朕瞧瞧。”
    閎稷點頭，想想又道：“有她亦是我的福氣。”
    聲音很平淡，但那語氣顯然不是玩笑。
    嘖，年輕人，還是太不矜持了，順德帝一陣牙酸，懶得搭理他，隻低頭去看棋盤，結果這一看更是火大。
    “滾滾滾，你這潑皮，棋藝何時練的？”看閎稷老神在在的模樣，順德帝直接甩開棋子，沒意思極了。
    閎稷也罷了手，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息：“您從前不是嫌我陪你下不了多久？我都記在心裏，這不，狠狠跟舅舅惡補了一番才有今日。”
    趙齊英的棋藝確實數一數二，順德帝從前就下不過他。
    但下不過是下不過，順德帝不想承認，於是隻是冷哼不說話。
    兩人一個氣悶，一個養神，好一會，閎稷才睜眼看順德帝：“對了皇兄，閎訓那弩，軍器監的人可有回話了？”
    順德帝瞥他一眼，順手抽了一本奏折遞給他：“自個兒瞧吧。”
    閎訓一死，擘張弩從何而來的消息便徹底斷了，順德帝隻能將注意力放到這弩上。
    威力很大，卻不知是何能人所造，軍器監的人拆開研究許久，依舊不得其法。
    材料都不難找，但其中若有細小差距，威力便大打折扣。
    順德帝關注得很，但軍器監的人一時半會還真沒辦法。
    閎稷快速看了一遍才沉吟開口：“或許不用隻讓軍器監的人忙活。”
    “這是何意？”順德帝也抱著頭就著軟榻躺下，他看了眼閎稷有些好奇：“軍器監的人都是家傳淵源，能匠不少，他們都弄不出，旁人…”
    “試試唄。”閎稷挑眉：“那幫人就是太過依靠家學，這幾年更是毫無新長進，僵化極了，讓旁人瞧瞧，興許也能咂摸出不同的東西。”
    閎稷偏頭看順德帝，順德帝也恰好在看他，他哼笑一聲問道：“這弩機收繳得不多，還能讓誰瞧？”
    “這東西本就要用在戰場上。”閎稷把玩著一隻茶盞緩緩道：“那不如散到象城，斛川或是嶺南西南各處，讓將士們都可以研摩，誰有好法子便賞。”
    “此法或許是慢些，但若有進展，或許就不單單隻是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再強悍些也說不準。”
    當然，此舉也是給軍器監那幫人的警告，好叫他們緊緊皮子。
    且過了這一遭，江厚平便可光明正大的升遷回來，一舉多得。
    順德帝看他半晌，眼裏笑意愈發深厚，他長歎一聲，良久才道：“既有了主意，那便去做吧。”
    是不規矩，從小到大都是這般的性子，竟也沒變過半分。
    閎稷點頭，兩人又就著其他事聊了許久，晚膳也是在九極殿用完的。
    臨走時，順德帝叫住閎稷叮囑：“今屆科舉殿試是閎訓負責，雖說他肯定不敢動太多手腳，但朕已經殺了許多人，也不差再遷怒到他們，外放的便算了，隻是留在平京的那些人朕得貶，等過個幾年，到時你再挑著得用的升回來，到時便都是你的人手。”
    閎稷看順德帝，順德帝隻是笑，好一會，閎稷才沉沉點頭：“我知道了。”
    順德帝看著閎稷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嘴角一直帶著笑。
    夜裏起了風，順德帝忽地用錦帕捂著嘴悶悶一咳，待咳聲停歇後，順德帝才將錦帕遞給全盛，看都沒看一眼。
    “陛下…”全盛看著那錦帕聲音有些哽：“您為何不與殿下直說呢？”
    順德帝的身子看著還是精神，但這精神是用什麽換的他一清二楚。
    “他才定下不久，如今趁著朕尚能做會兒主，肯定是要為他多打算的，何必告訴他反叫他操心這些無關緊要的？”順德帝擺擺手，不想讓全盛再說。
    他這個皇帝是要精神起來，但卻不能精神太久，如今這樣就很好。
    這是自個兒的選擇，順德帝從不後悔。
    全盛歎息了一聲，望著閎稷離去的那條路久久不語。
    朝廷的調令下來得很快，之前謀反的清算是照著滅族來的，如今的貶斥與其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肯定有許多人被冤枉，但這還真不能怪到順德帝頭上，也是他們運道不好，攤上了閎訓負責的這一年，要怪隻能怪閎訓。
    如此一看，反倒是遠著平京的人這回沒受影響。
    調令有貶有升，空出來的缺有一部分是正常升遷，而另一部分則是順德帝默認閎稷插人手。
    成家這回也跟著吃上肉了，主要是成玉鶇確實有本事。
    象城一戰糧草耗損頗多，穀物尚還足夠，主要是肉菜一類極缺。
    而這裏頭成玉鶇就出了大力，支河那國見著大鄴和蒼夷打起來了，原本是想坐山觀虎鬥，見蒼夷有些敗退還想偷偷支援糧草來著。
    隻不過好巧不巧遇上了成玉鶇帶的逍遙樓商隊，成玉鶇使了個計直接將糧草搶了。
    支河國力遠不如大鄴，給蒼夷送糧草一事原本就是想偷摸幹的。
    這下好了，被搶了也沒法大張旗鼓搶回來，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僅如此，成玉鶇在北邊待了許久，支河和蒼夷的生意做熟了眼光也獨到，在蒼夷有異動時就大量購入支河和蒼夷邊城的菜類。
    這幾個地地勢都靠北，菜微微醃住是能管個幾月，至少能讓將士們吃飽。
    這回立了功，加之閎稷的關係，就直接被安排進了太府寺，如今是從六品的太府寺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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