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精準地刺入書心通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他抬起頭，渾濁的老眼已布滿駭人的血絲，死死盯牢門外那道玄金身影。
    枯槁的身軀因極致的憤怒與悲痛而劇烈顫抖，纏繞其身的暗金鎖鏈嘩啦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體內奔湧的恨意掙斷。
    “辰帝！”
    書心通的聲音嘶啞破裂，每一個字都帶著剜心剔骨的血氣。此時的他已不願昊辰稱為陛下，直接稱呼他的帝號。
    “我已認罪，並且甘願赴死。為何還要殺非夢？殺我那侄子！他何辜？！！”
    最後幾字，幾乎是泣血而出，在這死寂的天牢裏瘋狂回蕩，撞擊著冰冷牆壁，更顯得淒厲絕望。
    昨夜書非夢的氣息一潛入天牢，書心通就感應到了。但他修為已被昊辰親手封禁，形同廢人，根本無力阻止。
    而且他無比清楚，若非昊辰在暗中默許甚至推動，以書非夢的修為和謀劃，縱使救不出他，也絕對有把握全身而退。
    這一切，不過是昊辰為他、為書族精心準備的又一場殘酷戲碼。
    麵對這血淚交加的質問，昊辰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波動。
    玄金帝袍在幽暗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負手而立，如同萬古不化的冰雕，唯有那雙帝眸深處，左眼星河輪轉加速了一瞬，右眼龍瞳掠過一絲極淡、卻足以凍結靈魂的漠然。
    “你的侄子？”
    昊辰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聲音平淡卻字字如刀，道
    “夜闖天牢，劫掠欽犯，視同謀逆。朕，殺一個逆賊，需要向你解釋麽？”
    “逆賊？哈哈…哈哈哈！！”
    書心通先是愣住，隨即發出一陣悲愴到極致的慘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嘲諷與絕望，
    “好一個逆賊！好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真是悔啊！”
    他大笑間，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刺向昊辰。
    “何悔？”
    昊辰眉頭輕挑，深邃的眼眸中也露出一絲好奇。
    “悔不當初帶領書族入世！悔不當初加入天武皇朝，成為你這位萬古人皇丞相！更悔不當初有意撮合你與小女婚事！
    可笑的是，我竟還天真以為自己終於尋到了明主，實現自身抱負。”
    書心通聲音中充滿了自嘲與悔恨。
    他書族本就是一個避世之族，卻因大世之爭，因他的一念之差，讓書族重新入世，出現在世人麵前。也正是因為他這一行為，才導致了如今禍端。
    昊辰聞言，淡漠一笑，道“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罷了。須知，朕乃是一代帝皇。你最不應該做的，就是違抗皇命。”
    “是啊，確實是我一廂情願。如今辰帝陛下口含天憲，手掌生死，受仙道敕封，為仙、人主宰！
    然……
    陛下這般行徑，這般冷酷心腸，與你那視人命如草芥的父皇宣武帝何異？與你那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弟弟昊天，又有何區別？！”
    話音落下，
    整個空間、或者說整個天牢瞬間凝固。
    書心通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陷一片泥潭中，一股莫大的窒息感將他緊緊包裹，令他呼吸困難。
    他這番話，無疑誅心之言，是對皇權最徹底的否定與鞭撻。
    而一直古井無波的昊辰，帝心深處也終於被狠狠觸動。
    那雙眼眸中，一直潛藏的冰冷殺機再也無法掩飾，如同實質的寒刃迸射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牢房。
    周圍的空氣驟然降至冰點，牆壁上遊走的暗金符文瘋狂閃爍，發出刺耳的嗡鳴，恐怖的帝威如同山嶽傾覆，狠狠壓向書心通。
    “轟——！”
    書心通悶哼一聲，被封禁的身體在這恐怖威壓下如同被巨錘砸中，猛地向後撞在冰冷石壁上，喉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身前衣襟。
    但他依舊死死咬著牙，用那雙燃燒著憤怒與絕望的眼睛，不屈地瞪著昊辰，嘴角邊甚至帶著笑意，仿佛為剛才的話感到痛快。
    最終，
    “還從沒有人……”
    昊辰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這狹小的空間，帶著不容置疑的無上威嚴與凜冽殺意，
    “敢與朕這麽說話！”
    他一步踏前，玄金帝袍無風自動，周身散發的光芒將牢房映照得一片森然。
    “你竟敢拿朕與他們對比！”
    昊辰俯視著書心通，帝眸中此刻隻剩下純粹的冰冷與審判。
    “書心通，你教女無方，縱其抗旨逃婚，是為不忠。你身為丞相，卻欺君罔上，是為不義。你累及親族，致使書非夢行差踏錯，殞命皇城，是為不仁。”
    昊辰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如同最終的判決，
    “你這等不忠不義不仁之徒，有何麵目在此咆哮天威？有何資格質問於朕？！”
    “書非夢之死，非朕之過，乃你之罪。是你書心通，是你書族悖逆之心，將他推上了絕路！”
    冰冷的字句，如同最鋒利的鍘刀，不僅否定了書心通的質問，更將書非夢的血債，狠狠反扣在了書心通和整個書族的頭上。
    書心通靜靜聽著，臉上冷笑之色愈發濃烈。
    他看著眼前這張俊朗卻冰冷如惡魔的臉龐，看著那雙不含一絲人類情感的帝眸，所有的憤怒、悲慟、不甘，都在這一刻被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冰冷失望所取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我都知道這其中緣由，不是嗎？辰帝陛下！”
    書心通冷笑出聲。聲音中充滿了嘲諷。
    “很好，那就看看你斬首之日，有誰按捺不住。封族雖是朕的旨意，但若是有人膽敢藐視君威，忤逆君恩。朕，不介意誅其九族！”
    昊辰同樣冷笑道，聲音中不帶有一絲感情。
    書心通聞言，身心一顫。
    兩行血淚，無聲地從他眼角滑落，混著臉上的血汙，滴落在黑暗冰冷的囚服上。
    他不再看昊辰，緩緩合上雙眼。
    昊辰冷漠地看著這個曾助他穩固朝堂的肱骨之臣，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唯有帝心如願的冰冷，與掌控一切的漠然。
    清風拂過，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原地，仿佛從未出現過。
    天牢內，隻剩下鎖鏈輕微的碰撞聲，在無邊的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淒涼。
    帝心如鐵，血淚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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