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是煤炭工，身上有煤灰怎麽了？”那個男人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煤灰，他注意到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落在了自己那身有著八個補丁的衣服身上。不自覺的，連說話的語氣都低了下去。
    “你說你是帝國的公民，那我問你，”寧列繼續說，“你在帝國有房嗎？有房產證，有永久居住權的那種。你在帝國有終身製雇傭合同嗎？你現在的這份工作是終身製的嗎？你所在的公司或者工坊會對你的後半輩子負責嗎？你有超過100金幣的存款嗎？一輩子居住在薩斯蘭特的你，有出過薩斯蘭特，出去旅行過嗎？”
    男人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麵紅耳赤，他還有些醉意的腦子頓時變得清明。這一連串的問題，他都沒法回答“是。”
    他沒有房子，從他父親的那一輩起就一直租住在混亂的老街。他們家所有人的夢想就是在薩斯蘭特買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但直到他這一輩，也沒有完成這個願望。
    他也沒有終身雇傭製的合同，他現在在煤礦山那邊工作，也隻是臨時合同。一旦出了任何問題，自己都將會被踢開。就是因為工作的原因死在崗位上，也不會得到公司一分錢的賠償。就更別說自己的下半輩子了。
    他也沒有存款，更沒有出去旅行過。甚至連薩斯蘭特，他都沒有完全走個遍。他活動的區域僅限於自己家住的那條街道和上班的地方。
    “那我問你，”寧列眼神憐憫，“你覺得和你同為帝國公民的楓林伯爵，你和他真的都是帝國公民嗎？”
    所有人都被這個問題問的破防了。
    最破防的還是這個男人。
    “我怎麽能和楓林伯爵比？”他有些崩潰的抓著自己為數不多的頭發，“我當然跟他比不過啊，難道你就能比過嗎？！在場的各位有誰能比過呢？”
    人們麵麵相覷，但不知是誰將目光落在了羅夏身上。
    落在了整個酒館裏麵唯一一個穿的體麵的人身上了。
    越來越多的目光落在了羅夏身上，他不動聲色的擋住了米歇爾和約書亞。坦然的接受了這些目光。
    就連木台上的寧列也看向了羅夏。
    他最開始就很疑惑，為什麽像這麽破落的酒館裏麵會出現一位穿著定製西裝的人。而且一看就是那種他們平時不太能接觸到的上等人。
    “咳，”羅夏小小的咳嗽了一聲，麵對所有人的目光，他盡量顯得溫和。
    不行啊，現在的人群就像是炸藥桶一樣。自己可不想因為說錯話而被暴怒的人群們揍死。
    就連瑪格麗特也忍不住將目光放在羅夏身上，“導演，你能比過楓林伯爵嗎？”
    因為四周沒人說話的緣故，瑪格麗特這句問話就顯得格外的清晰。
    羅夏深深的深呼吸了一口，“我自然是比不過楓林伯爵的，”他苦笑著，“首先我認為寧列先生說的話有一部分確實比較符合我自身的觀點。”
    “雖然女神教會一向宣揚人人平等，”羅夏目光清亮的與寧列對視，“但實際上帝國的做派卻並非如此。”
    “據我所知，不，應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羅夏語調輕快，“薩斯蘭特的本地黑幫基本都掌握在楓林伯爵的手上，又有一些和楓林伯爵作對的人因為種種原因死於黑幫。我想，就算是條狗也能猜出來其中的聯係。”
    “可是，薩斯蘭特本地的警方卻一直對此毫無作為。讓我猜猜是因為什麽？是因為，”羅夏笑著說，“畢竟那可是伯爵啊，雖然和我們這些普通公民不一樣。”
    “大家別看我穿著正裝，那隻是工作需要而已。實際上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公民，身上沒有爵位，自然比不過楓林伯爵。”
    爵位。
    寧列見狀立刻開口把眾人的目光都拉回自己的身上，“是啊，正如這位先生所說，教會和帝國一直宣揚著人人平等。但實際上他們所說和所做的完全是兩碼事。既然已經人人平等了，那為什麽有的人生來就是貴族，而有的人生來就是平民？
    有的人生來就是銀行行長，而有的人生來卻隻能成為煤礦工？有的人生來是公主，是王子，是那些高不可攀的政要官員，而為什麽又有的人生來就是妓女？是乞丐？是被消耗了大半輩子生命而依舊被壓榨的我們？！”
    “為什麽？！”
    人們看著木台上演講的那個男人，情緒徹底被點燃。
    是啊，為什麽？
    是啊，憑什麽？
    工人和農民創造了這一切，卻隻能被不斷的欺淩壓榨？為什麽？憑什麽？
    就因為我們不是貴族？
    就因為我們不是高高在上的魔法師老爺？
    就因為我們生來貧賤嗎？
    人群不斷暴動著，羅夏見狀趕緊帶著瑪格麗特一行人開溜。
    不行啊，現在不走，到時候可就溜不掉了！
    這件事情絕對不簡單。
    憑自己這細胳膊細腿的，暫時就還是不要參與在其中了吧。
    自己還得趕回去拍魔影呢？
    在走出酒館大門的那一刻，羅夏又神使鬼差的回頭看了一眼木台中心的那個男人。那個叫做寧列的男人。
    “你知道嗎？我看見命運了。”羅夏回過頭，和瑪格麗特一行人走出了酒館，又煞有介事的對瑪格麗特說。
    “命運？”
    “是啊，這是所有人命運的轉折點。包括我，包括你，包括整個帝國。”羅夏一邊說一邊搖頭，“真是瘋了，怎麽莫名其妙遇到了這種事情？”
    那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嗎？又怎麽能被看見呢？
    不管是瑪格麗特還是米歇爾，約書亞，或者是莎拉，他們現在都無法理解羅夏所說的話語。
    或許要等個十幾年，又或許是更長的時間。
    等到他們走向生命的盡頭，再回頭看，在想起這一刻。直到那種時候，他們才會想起，就在這普通的一天，青年導演羅夏對他們所說的話。
    就在一間小小的酒館，他說，他看見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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