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的晨霧還未散盡，藥廬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拍門聲。蘇丹掀開藥櫃暗格的手一顫，雄黃粉撒了滿桌。念蘇踮腳從窗縫望去，見獵戶趙三背著個渾身抽搐的漢子撞開籬笆，那人麵泛青紫，口吐白沫，十指深深摳入自己脖頸。
    "蘇大夫！王老五在山上中了邪！"趙三的皮襖沾滿血漬，話音未落，懷裏的漢子突然暴起，雙目赤紅地撲向藥櫃。段嘉衍的龍泉劍鞘橫擋的瞬間，七七突然從裏屋竄出，小手徑直按在病人眉心："不是中邪，是吃了紅果果。
    滿堂俱寂。王老五的獠牙堪堪停在七七指尖半寸，涎水滴在孩子手背滋滋作響。蘇丹的銀針懸在半空，見女兒歪頭嗅了嗅病人衣襟："後山斷崖的紅漿果，聞著甜，吃了會跳舞——昨天山雀告訴我的。"
    "胡鬧！"匆匆趕來的老村長跺著拐杖，"那處是藥王禁地，野果豈能亂食？"
    小滿突然從段嘉衍背後探出腦袋，胎記金芒掃過病人鼓脹的腹部："爺爺說謊！你袖子裏藏著同樣的果核！"
    眾人齊刷刷望去，村長袖口果然漏出半枚猩紅果核。老臉漲紅的老人剛要辯解，王老五突然撕開衣襟——青紫的胸膛上，血管凸起如蚯蚓蠕動，竟拚出個完整的嘲風圖騰！
    "讓開！"蘇丹三枚銀針刺入病人天突、膻中、氣海，指尖觸到脈象時瞳孔驟縮，"這不是普通中毒......"
    "是蠱。"段嘉衍劍鋒挑開王老五的草鞋，腳底赫然印著藍婆婆的蛇紋，"臘八將近，這老妖婆坐不住了。"
    念蘇的銀鈴突然無風自響，她扯住蘇丹嫁衣下擺："娘親，王叔肚子裏有蟲蟲在說話！"話音未落，病人喉間突然鑽出條碧眼蜈蚣，直奔七七麵門而去。千鈞一發之際，小滿的胎記迸發金芒，毒蟲在離孩子鼻尖三寸處轟然炸裂。
    "不是蠱，是傀。"七七蘸取毒蟲漿液在藥案上塗抹，粘液竟自行勾勒出後山地形圖，"藍婆婆在紅漿果叢埋了蛇蛻，果子吸了毒氣。"
    蘇丹心頭一震。女兒畫出的方位，正是三日前她在古墓見過的蛇紋碑。段嘉衍的劍柄重重磕在案角："趙三，帶路！"
    "不可！"老村長橫杖阻攔，"藥王禁地有祖宗結界......結界早被藍婆婆換成疫陣了。"小滿爬上藥櫃，胎記照亮牆角的蛛網——每根蛛絲都綴著米粒大的蠱卵，"昨夜蜘蛛說，山裏有三百個這樣的叔叔。"
    一直沉默的雲疏突然開口："村長爺爺的拐杖，有紅果果的味道。"虎頭鞋踢翻竹簍，滾出的正是與王老五懷中相同的猩紅漿果。
    "夠了！"老村長拐杖猛擊地麵，枯瘦的手背浮出蛇鱗，"本想留你們到臘八祭鼎......"
    寒光乍現。段嘉衍的劍鋒抵住老人咽喉時，七七正踮腳給昏迷的王老五喂藥："雄黃三錢，朱砂二兩，配上......配上......"
    "晨露芍藥。"小滿將搗爛的根莖塞進病人齒間，"蜘蛛說葉背的露珠能解百毒。"
    蘇丹銀針懸在村長百會穴上，指尖發顫。這個看著她長大的老人，此刻瞳孔已完全化作蛇類的豎瞳："從何時開始的？從你嫁給這個武夫！"村長獠牙畢露，"蘇氏醫術本該侍奉藥王鼎，你卻要拿嫡脈骨血壞藍婆婆大計！"
    "哇——"王老五突然嘔出大灘黑水，水中蠕動的蠱蟲遇光即焚。七七拍手笑道："蟲子死光啦！"那笑容映在蘇丹眼裏，卻讓她脊背發寒——孩子腕間不知何時多了道蛇形血痕。
    段嘉衍的劍鋒挑起村長外袍，露出滿背疫符："說！後山還有多少疫傀？"
    "臘八子時，三百藥人齊出......"老人突然七竅流血，"屆時你們會求著把雙生子獻......"
    話音戛然而止。小滿的胎記突然灼穿村長胸膛，焚盡的心口處掉出枚青銅鑰匙。念蘇撿起鑰匙對著晨光："上麵刻著弟弟妹妹的名字！」
    藥廬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段嘉衍踹開木門，見村民們正瘋狂抓撓自己的喉嚨，每個人的指甲縫都沾著猩紅漿果汁液。七七趴在窗台輕嗅："風裏有藍婆婆的胭脂味......"
    "是疫瘴！"蘇丹撕下嫁衣浸入藥湯，"快讓孩子們......"
    "娘親看！"小滿將胎記貼上藥罐，金芒順著蒸汽彌漫，竟在空中織成張巨大的藥氣網。觸碰金網的村民紛紛癱軟，嘔出成團的蠱蟲。
    雲疏突然指著後山："狼群在哭！」
    眾人望去，平日蔥鬱的山林此刻泛著詭異的赤紅。銀星叼著隻渾身潰爛的幼狼撞門而入，狼崽腹部的傷口裏，赫然蜷縮著個未成形的蛇胎。
    "能救嗎？"七七將臉貼在狼崽漸冷的軀體上。
    蘇丹銀針探入蛇胎七寸："蠱種已入心脈......"
    "用我的血！」小滿突然咬破手指，"昨天我給受傷的兔子喂血，它就蹦起來了！」
    段嘉衍一把攥住兒子的手腕，劍繭擦過細嫩的皮膚："胡鬧！"
    "讓他試。」蘇丹聲音發顫，"初祖手劄記載，嫡脈胎血可淨化......」
    話音未落，小滿的血珠已滴入狼崽口中。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蛇胎突然爆裂，狼崽潰爛的皮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七七腕間的蛇形血痕悄然淡去，化作朵並蒂蓮印記。
    "蘇大夫！"渾身是血的趙三跌進門來，"後山的紅漿果叢......全變成了人形！"
    念蘇的銀鈴突然齊齊炸響，碎片在地上拚出個"逃"字。小滿卻爬上段嘉衍肩頭，胎記照亮藥廬梁柱——那裏不知何時爬滿血管狀的菌絲，正朝著萌寶們的搖籃蔓延。
    "不是逃。」七七將雄黃粉撒向菌絲，"藍婆婆怕火，我們放煙花！」
    蘇丹望向丈夫，在他眼底看到同樣的驚濤駭浪。這些本該承歡膝下的稚兒，此刻眼中跳動的竟是醫者濟世的火焰。而遠處山巔，青銅鼎的虛影正在血霧中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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