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次重啟。
    或許是意識到強硬手段的徒勞與危險，太清罕見地停止了在世界樹下對卡芙卡意誌的磨滅。
    祂的身影悄然降臨人間界，試圖以自身圓滿無暇的大羅位格，無聲無息地滲透、扭轉星寶的底層意誌，讓她“心甘情願”地走向既定的容器命運。
    壞消息是：祂剛起了個頭，甚至還沒來得及觸及星寶的核心意識，一股源自大地深處、死境盡頭、帶著母性無邊包容卻又冰冷不容置疑的偉力，便隔空轟然降臨！
    “哢嚓——！”
    太清悶哼一聲，祂那萬劫不磨的大羅道體沒有任何外傷，但關於“雙腿”存在的概念，卻被那股力量硬生生地從祂當前的存在狀態中打斷了！
    並非物理損傷，而是概念性的缺失！
    祂瞬間失去了對“雙腿”的一切感知與控製，道體結構依然完整，卻隻能懸浮於空，再也無法憑“腿”站立行走！
    好消息是： 莎布似乎隻是小懲大誡，像是在惦念某種極其古老的香火情分，並沒有下殺手。
    ……
    大羅會議備忘錄緊急更新：
    新增條目： 莎布會幹預對星意誌的直接扭曲行為。
    應對策略：絕對禁止任何試圖直接扭曲、篡改星主觀意誌的行為！包括但不限於魅惑、精神控製、概念覆蓋等）
    備注：隻要不觸及星的自主意誌，無論是殺死她，或是剝離其記憶，均不會引動莎布出手。
    代價： 一尊大羅的命，和……
    一尊大羅的“兩條腿”。
    ……
    第105次重啟。
    或許是之前的挫折讓大羅們有些束手束腳，取經團隊竟一路“順利”地抵達了靈山。
    然而，麵對早已被替換的“惡鬼如來”，實力差距依舊懸殊。
    即便鏡流神技通天，符玄拚盡全力推演，景元智計百出……依舊難逃團滅結局。
    在最後時刻，目睹同伴慘狀的星寶徹底暴走，不管不顧地試圖將深淵·極樂天強行從概念層麵拉入物質位麵，與墟界同歸於盡！
    天道無奈，隻得再次強行幹預，剝離記憶，重啟輪回。
    代價是靈山周邊區域受到輕微深淵氣息汙染。
    ……
    第106次重啟。
    大羅們開始反思並規劃：
    必須加強取經團隊的實力！
    至少要做到能在惡鬼如來手下支撐片刻，搶到經文才行！
    而想要快速提升戰力，離不開超規格的力量——六道神技。
    於是問題來了——
    星寶：死活不學！嫌麻煩，覺得不如吃果子睡覺變強來得舒服。
    鏡流：學了，但底蘊積累不夠，麵對惡鬼依舊力不從心。
    符玄：根本學不會！
    景元： ……嗯，大羅們不想讓景元修行神技。
    祂們的“第六感”或者說“未來視”中，景元一旦掌握任何一種神技，其智慧與神技結合所誕生的變量，可能會徹底脫離掌控，甚至威脅到大羅們自身的計劃！
    這個人的變數程度，在祂們評估中，已然堪比那個被囚禁在世界樹下、手握死亡之契的卡芙卡！
    進度，便卡死在這裏。
    ……
    自在天界。
    小三月看著畫麵中那些依舊在密謀、卻束手無策的大羅們，重重地歎了口氣，粉毛都耷拉下來，語氣充滿了低落，
    “牧，我好像……有點理解你為什麽會那麽失望了。”
    “我現在……也好失望……”
    周牧看著小三月那失落的眼神，心中一疼，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安慰，隻能陳述那冰冷的事實，
    “先天神聖生靈，大抵便是如此。”
    “我給了祂們千萬次輪回的機會，祂們卻始終未能學會俯身正視‘人性’，一切算計仍隻從最功利的‘利弊’角度出發。”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
    小三月癟了癟嘴，指著視野中隻有她能看到的、屬於「魔祖」的某個狀態欄——上麵清晰地顯示著「黑化程度：100％」。
    “明明……明明隻要肯低頭，真心實意地對「魔祖」說一句‘對不起’，承認過去的錯誤，「魔祖」就會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放下所有仇恨和怨懟，恢複成最純淨、最初始的狀態啊！”
    “祂們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不願意去做呢？”
    “不是說隻講利弊嗎？難道……難道連騙騙我，假裝道個歉，換取我的幫助，這筆賬都算不明白嗎？”她的聲音帶著哽咽。
    一旁的停雲也跟著幽幽歎息了一聲，狐尾輕輕擺動，
    “由己度人罷了。”
    “在祂們固有的認知裏，對「魔祖」所做的一切，所造成的傷害，絕非一兩句輕飄飄的道歉所能彌補和消弭。”
    “祂們不相信‘原諒’，所以便隻能將錯就錯，演變成如今這不死不休的局麵。”
    周牧緩緩搖頭，“結局早已注定，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現在隻想看看，在被魔祖無止境追殺，加之種種規則限製之下，這些人……究竟能爆發出多大的潛力，來為自己爭命。”
    “結局已定嗎……”小三月小聲喃喃著，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響起開天辟地之後不久的一段記憶……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降臨「魔祖」身軀，以“母親”的視角與這個新生世界交互的片段：
    ……
    「哇！你們三個就是最先誕生的先天神聖嗎？好厲害呀！」
    「三清？這是大道賦予你們的名字嗎？很有氣勢呢！」
    「母親？誒呀！別把本姑娘叫得那麽老嘛！人家還是很年輕的！」
    「嘻嘻，不過你們是本姑娘見到的第一批洪荒生靈呢！本姑娘很開心，送你們些見麵禮吧！」
    「讓我看看我的收藏……嗯……這個圓圓的圖不錯……這個小旗子閃閃發光挺好玩的……還有這個叮咚響的小鍾……」
    「就這三樣吧！送給你們啦！」
    「啊嘞？這個小鍾好像不是很喜歡你呀，嗡嗡響的很不情願呢……那我給你換幾把看起來就很厲害、很配你的小劍吧！」
    「謝？不用這麽客氣啦！」
    「畢竟……再怎麽說，我也是看著你們出生的‘母親’嘛！」
    「嘻……」
    ……
    「小鳳凰，這座永恒燃燒的火山本源充沛，應該很適合你成長。」
    「你要快快長大，將來長得漂漂亮亮的，成為洪荒最美麗的風景！」
    「對啦，我給你取了個好聽的名字，你以後就叫“羲”，怎麽樣？喜歡嗎？」
    ……
    「孽龍也是龍呀！不要那麽在意自己的出身嘛！」
    「沒有不公平喔！你看那條祖龍，原型是挺威武的，但化形成人後，不就是個不大點兒、整天流鼻涕的小屁孩嘛！」
    「還是你化形後更帥氣呀！要有自信！」
    ……
    ……
    「嗯……這樣分配下來，每個先天生靈，差不多都得到盤古的一部分遺澤了……」
    「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加豐富多彩，更加美麗吧！」
    ……
    ……
    ……
    記憶戛然而止。
    小三月的神情愈發低落，但她終究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附和周牧的話語。
    她隻是突然地、異常地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畫麵，仿佛要將那片天地看穿。
    ……
    另一邊，大羅會議。
    痛定思痛之下，大羅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在祂們看來，卡芙卡遲早會被太極圖磨滅意誌，變成一具空白的完美容器。
    那不如趁她還有利用價值時，廢物利用一把。
    ——利用卡芙卡對星寶無私的關愛，讓她心甘情願地為取經團隊掃平前路上的阻礙！
    魔祖那邊的壓力，自然由諸位大羅聯手分擔抵擋。
    隻要西行能順利完成，天道集齊六道本源，重塑墟界秩序，屆時天道便是唯一的至高神隻。
    大羅們便能搭上順風車，借助天道的力量控製住星寶，最終完成“作減求空”。
    至於天道成功後會不會反悔，過河拆橋？
    笑話！
    在秩序已定的情況下，天道巴不得所有不安定因素都離墟界遠遠的，再也別回來。
    這與大羅們超脫的目的並不衝突。
    於是，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太清悄然減緩了對卡芙卡意誌的磨滅速度，甚至稍稍放鬆了一絲禁錮，讓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人間界的情況，更“有效”地去幫助星寶。
    這是陽謀。
    大羅們根本不在意卡芙卡會不會對取經團隊透露真相。
    畢竟，輪回可以重置一切，泄露的情報在下一次重啟中就會作廢。
    卡芙卡也明白這一點，心中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這是兩難的絕境。
    不幫，就要眼睜睜看著星寶在無數次的輪回中重複掙紮。
    幫，就等於主動配合大羅們的計劃，加速將星寶推向那個未知的容器命運。
    怎麽做，似乎都是錯。
    無奈之下，卡芙卡隻能在快到靈山之時，把殘酷的真相和盤托出，將選擇權交給星寶幾人。
    這直接導致了星寶的劇烈應激反應——她無法接受卡芙卡被囚禁折磨的真相！
    隨即，極樂天再次被狂暴地召喚！
    一番雞飛狗跳、深淵氣息肆虐後，天道冷漠地再次開啟了輪回。
    ……
    第106次重啟。
    卡芙卡選擇一開始就訴諸實情。
    取經團隊義憤填膺，決定不再西行，轉而要跟幕後黑手大羅們爆了！
    結果毫無懸念。
    團滅。
    ……
    第107次重啟。
    卡芙卡嚐試另一種方式，一路暗中護道，試圖引導取經團隊獲得更強大的自身能力和修行境界，以期擁有打破棋盤的力量。
    然後……
    標簽世界。
        ……
    第108次重啟。
    因卡芙卡過於焦急，幹預過早，導致鏡流意外錯過了一個關鍵的煉心之難——觀音禪院。
    結果，嫉惡如仇、劍心純粹的鏡流在之後的路途中，親眼目睹了人間界被妖魔肆虐的慘狀後，怒火攻心，完全無視了無天的叮囑，一人一劍，直接殺上了天庭！
    最終，力戰不敵，血濺淩霄殿，壯烈戰死。
    ……
    第109次重啟。
    女兒國。
    景元再次墜入欲望幻境。
    這一次，周牧的分身們玩得更花。
    所以……
    景元→rbq景元
    ……
    第110次重啟。
    rbq景元保持）。
    ……
    第150次重啟。
    rbq景元持續）。
    ……
    第200次重啟。
    女兒國。
    這幾乎是卡芙卡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尋求國師的幫助。
    她拚命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傳遞信息。
    奈何，別說國師本人，她們甚至連“心繭”都進不去。
    無奈之下，最終還是景元扛下了所有。
    輪回記錄：景元沉淪結局）
    ……
    另一邊，高居紫霄宮的大羅們隻是冷眼旁觀著女兒國方向。
    即便祂們無法直接窺視女兒國內部和周牧分身們的具體行為，也絲毫不擔心。
    在祂們看來，卡芙卡和取經團隊掙紮得越久，暴露出的變量和可能性就越多，祂們對“作減”對象的了解就越深，未來的成功率也就越大。
    這就像一場熬鷹。
    祂們堅信，卡芙卡總會有絕望、屈服、不得不按照祂們劇本走的那一天。
    而大羅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
    與此同時，自在天界。
    一直表情冷淡的周牧，卻突然微微直起了腰身。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畫麵，聚焦於那個在女兒國幻境中不斷重複著“被禍害”命運的景元。
    但若有人能看透他的眼底，便會發現，他倒映的並非景元當下的慘狀，而是無數交織變幻的、代表未來可能性的線性分支！
    就在剛剛！
    某個早已被他判定為「絕對死局、毫無希望」的未來分支，竟然猛地顫動了一下，繼而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被收束、點亮了！
    這一變化，讓已然身處「彼岸」境界、超脫源諸天的周牧，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和不可思議！
    旋即，他猛地深吸一口氣，極其迅速地將所有外露的情緒隱藏起來，甚至連身旁最親近的停雲和三月七都未曾察覺。
    他小心翼翼地、主動關閉了自己的“未來視”能力，不再去觀測那片剛剛亮起的可能性，生怕自己的觀測行為本身，會導致未來命運的既定。
    但莫名的，他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一點點地、難以抑製地亮起了一種近乎期待的光芒。
    ……
    輪回仿佛陷入了某種可怕的固化循環。
    一切的終局，似乎都注定要以景元在女兒國幻境中徹底沉淪作為句點。
    就在所有觀測者都認為局麵將這樣無限僵持、重複下去的時候——
    第500次重啟。
    依舊是女兒國。
    幻境之中，紙醉金迷，軟玉溫香。
    然而，沉淪了數百次的景元，這一次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玩弄”他的周牧分身們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在又一場極盡歡愉與荒唐之後，趁著身旁女子倦極而眠的間隙，景元取下了她發間一枚尖銳的金釵。
    沒有猶豫，沒有留戀，眼神平靜得可怕。
    他握住金釵，用盡殘存的所有氣力——劃過了自己的脖頸！
    溫熱的血液噴濺而出，染紅了華美的錦被。
    幻境，因主體的“死亡”而開始劇烈波動，隨即如同破碎的鏡子般，寸寸碎裂！
    然而，這終究是周牧分身們借助星寶部分力量構築的、近乎真實的欲望幻境。
    幻境中的一切行為，尤其是涉及“死亡”這種重大概念的行為，都會真實不虛地反饋到主體的存在之上！
    這也導致了——
    景元，是真的死了。
    意識迅速模糊、消散。
    但在最後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他的嘴角卻難以察覺地勾勒起了一絲笑意。
    而他的視網膜前，或者說靈魂感知中，清晰地浮現出四個由幻境核心規則自動反饋的大字：
    「心繭已破」
    ……
    黑暗。
    死寂。
    景元其實並不想如此輕易地付出生命的代價。
    但在這一次輪回的初期，他竟意外地從某個對他格外“迷戀”、甚至有些話癆的“富婆”口中，套出了關於“心繭”試煉的部分核心秘密——
    那是由國師布下的、錘煉心靈的試煉之地。
    但其真正的通關要訣，並非戰勝外敵，而是突破自身內心的枷鎖。
    而景元的心鎖，他自己早已明了。
    是那份對仙舟、對同伴、對過往的沉重「責任」，以及深藏心底的、對未能阻止某些悲劇發生的「遺憾」。
    遺憾已隨歲月流淌，難以追回。
    那麽，放下那令人窒息的責任重擔，便是打破最後枷鎖的關鍵！
    於是——
    在國師視線之外，甚至在心繭試煉的正式流程之外，景元以一種極端決絕的方式，於幻境之中，完成了對自身“心鎖”的突破！
    他賭贏了！
    他獲得了……一個以他正常資質，窮盡一生也無法領悟、無法掌握的、源自惡鬼道本源的禁忌力量，
    「惡鬼道神技——縛心籙(欲望)」
    代價則是：身死道消，意識歸於死境。
    ……
    此刻，景元的意識漂浮在一片陌生的黑暗虛空中。
    眼前景象逐漸清晰，那是一片無比宏偉、寂靜無聲的宮殿群。
    周遭有渾濁的河水虛影靜靜流淌，散發著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氣息——忘川的投影。
    景元見此，突然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賭對了！”
    是的，景元早已察覺到了輪回的存在！
    倒不是他有什麽超凡的宿慧或神通，而是女兒國內部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信息的細微矛盾，暴露了異常。
    而那些扮演“國民”的周牧分身們，行事肆無忌憚，根本不在意情報泄露，甚至常常對著他脫口說出“喲嗬，景元元又來當玩具了？”、“這次想試試什麽新玩法？”這類離譜的話。
    智者見微知著。
    景元憑借其絕頂的智慧，在極短的思考時間內，便拚湊出了真相——有無法想象的偉大存在，在不斷地重置整個人間界的時間！
    於是，從察覺到真相開始，他便迅速改變了策略。
    繼續按照既定路線西行取經？毫無意義！
    那不過是沿著幕後黑手規劃好的路徑走下去，最終成為棋子。
    他絕不會將同伴的命運寄托於“棋手們”虛無縹緲的善良之上。
    所以，他一方麵繼續在幻境中周旋，另一方麵則利用“戀愛腦”類型的周牧分身，成功套取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情報——「地獄界」的存在及其部分特性！
    那裏，或許是破局的關鍵！
    而此次自殺破心繭，皆是計劃的一部分。
    意外之喜則是這「縛心籙」本身。
    但現在不是探究神技的時候。
    若之前套取的情報無誤，地獄道的道主莎布，乃是淩駕於所有大羅之上的頂點存在！
    這或許是他和同伴們最後的機會！
    想到此處，景元意識凝聚，毫不猶豫地跟隨著一個擺渡人，渡過了那虛幻的忘川之水，進入了那座龐大無比、運轉井然有序的——全自動轉生宮殿。
    然後……
    他看到了一個讓他目瞪口呆、無比熟悉的身影！
    ——素裳！
    隻見素裳正坐在宮殿偏殿的一個辦事窗口後麵，百無聊賴地嚼著一串瓊實鳥串，一邊看著身旁無數渾渾噩噩的靈魂排隊走向不同的轉生通道。
    在察覺到目光後，素裳也將視線不經意的撇了過去。
    隨即，她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般僵住了！嘴裏的鳥串“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將將將將軍大人？！！”素裳猛地跳起來，手指顫抖地指著景元，“您您您您您您怎麽死了？！”
    景元：“……”
    實錘了。
    這反應，這語氣，絕對是那個小雲騎沒錯！
    “你……”這一瞬間，無數念頭在景元腦海中閃過，但他超群的智慧立刻抓住了關鍵，強行壓下震驚，開口問出了核心問題 ，
    “這裏……是忘川的地界？”
    素裳用力點頭，腦袋像小雞啄米，隨即像是想起什麽，急忙從窗口後麵跑出來，
    “將軍大人，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輪回重地，規矩多！我先帶你去我的辦公室！”
    話音剛落，仿佛觸動了某種空間規則，景元隻感覺眼前景象一花，便已經身處一間雖然不大但還算整潔寬敞的辦公室內。
    素裳手腳麻利地給景元倒了杯……不知名的、散發著安神氣息的茶飲。
    “將軍大人，您咋死的呀？”
    素裳眨巴著大眼睛，滿是好奇，
    “我記得離譜司命不是給了您一柄‘賦生鐮’的投影權限嗎？那東西關鍵時候應該能保住真靈不滅，直接傳送回仙舟才對呀？”
    “離譜司命……？”景元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誰，旋即嘴角微抽，
    “我的‘賦生鐮’權限似乎隻有基礎的忘川‘遊客’功能，遠不如你們正式員工的神異。此事暫且不提。”
    他神色一正，目光嚴肅地看著素裳，
    “素裳，可否為我引薦此地之主，地獄道道主？景元有極其重要之事，必須當麵與祂溝通。”
    “見莎布阿姨？”素裳腦袋一歪，露出一個更加疑惑的表情，小聲嘟囔，
    “還真是稀奇事兒……”
    “往常那麽多世界的生靈，聽到莎布阿姨的名號，恨不得多長出兩條腿，哭爹喊娘地趕緊跑去投胎。”
    “將軍您還是第一個主動要求見莎布阿姨的……”
    就在這時，素裳突然像是接收到了什麽信息，身體微微僵硬了一瞬，然後撓了撓頭，表情變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將軍大人，莎布阿姨剛傳話過來，說見祂可以，但是……得先通過一個小小的考驗。”
    景元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心中那塊一直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下大半！
    隻要能見到正主，他就有信心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手中的籌碼，說服對方介入！
    “但說無妨！”景元的聲音沉穩有力，充滿了自信。
    然而，素裳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瞬間愣在當場：
    “莎布阿姨說……希望將軍您能……能教我一百個成語，並且要確保我能在日常對話裏真正融會貫通，靈活運用才行。”
    景元：“？？？”
    這算哪門子的考驗？！
    這簡直是送分題啊！
    難道地獄道道主其實也想見自己，隻是礙於某種規則或趣味，才設定了這麽一個極其簡單……甚至有些兒戲的門檻？
    想到這兒，景元不禁輕笑了一下，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之前積累的緊張和絕望感一掃而空。
    “好！那我們便開始吧！”他語氣輕鬆，仿佛已經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於是——
    ……
    ……
    一年後。
    景元雙眼布滿血絲，手指顫抖地指著素裳紙上寫的“胸有玉足”四個大字，聲音沙啞無力：
    “我……我再糾正你第一萬五千六百零一次。”
    “這四個字！念！胸有成竹！”
    “它的原意是指畫竹子之前，心裏已經有了竹子的完整形象！後來比喻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心裏都已經有了通盤的考慮和完整的計劃！！”
    “能理解嗎？！素！裳！！！”
    “對、對不起嘛將軍大人！”素裳小臉一紅，趕緊拿起筆把「玉足」兩個字劃掉，小聲辯解，
    “我、我一時忘了……總想著和‘胸’對應的地方應該是……咳，一不小心就記混了……”
    景元顫抖著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吞下——這是忘川某個好心的、見過大世麵的老員工在看他教學三天後就默默送來的「降壓藥」。
    景元一開始還不明所以，現在……他深刻理解到了這份“心意”的重要性。
    又是五天煎熬之後。
    素裳終於、終於能百分之百準確無誤地將“胸有成竹”這個成語，及其含義，完美地融入日常對話中了！
    至此，一百個成語，素裳盡數“學會”！
    就在最後一個成語考核通過的瞬間，辦公室那扇普通的大門，突然無聲地綻放出深邃的烏光，隨即轟然洞開！
    門後的景象不再是走廊，而是一個寬敞、布置奇特的房間。
    “二餅！”
    “碰！”
    “哈哈，胡了！”
    一陣陣清脆的牌九碰撞聲和女子的歡笑聲傳了出來。
    景元定睛看去，隻見房間內是三位貌美女子和一位老者的奇怪組合。
    其中兩位他認識：
    竟是他羅浮太卜司的卜者——青雀，以及那位活躍度很高的街頭主播——桂乃芬！
    那位老者仙風道骨，景元也覺得十分眼熟，略一回憶便想起，這很像是在金角銀角那一難中，他們洞府裏懸掛供奉的畫像——太上老君！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居中的那位女子。
    她穿著一身類似後勤人員的深色工裝，腿上隨意套著有些勾絲的黑色絲襪，毫無形象地將兩隻腳丫搭在旁邊沙發的扶手上。
    她樣貌年輕，帶著點嬰兒肥，素麵朝天，卻莫名地給人一種無比安心、如同回歸母體般的溫暖。
    ——正是莎布！
    然而，還沒等景元從這極富衝擊力的畫麵中回過神，莎布便轉過頭，目光溫柔卻仿佛能洞穿靈魂，直接看向景元，
    “孩子，我知道你的來意。”
    她的聲音溫暖平和，像是直接響徹在景元心底，
    “既然你能來到這裏，通過這……嗯，別致的考驗，我便願意給你一些幫助。”
    “現在，我可以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我會親自出手，抹除你，以及鏡流、符玄三人關於墟界的所有記憶。”
    “然後將你們安全地送出墟界，送回你們原本的世界。”
    “你可以回去繼續做你的仙舟將軍，鏡流和符玄也會安然無恙。”
    “此間發生的一切，對你們而言，不過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大夢。”
    “我保證，無人敢阻撓我的意誌，你們可以平安喜樂地過完餘生。”
    “這個選擇，沒有任何代價，算是我給你的見麵禮。”
    說著，她頓了頓，表情變得微微有些嚴肅，
    “第二，繼續沿著你現在選擇的這條艱難道路走下去。”
    “我不會親自出手為你掃平障礙，那違背規則。”
    “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憑你自己無論如何也得不到的「資格」，讓你真正有能力，依靠自己的意誌和力量，去抵達那個你想要的終局。”
    “代價是，在一切結束之後，無論成敗，你都需要回到這裏，完成一場由我的一位‘閨蜜’布下的、關於「因果」的試煉。”
    “具體內容是什麽，我沒有細問，也懶得問。”
    “但總歸，不會是什麽簡單的事情，其困難程度，或許比你至今所經曆的一切加起來……還要大得多。”
    見景元嘴唇微動似乎立刻就要回答，莎布卻輕輕搖頭打斷了他，
    “不必急著回答。”
    “這裏的時間流速與外界截然不同，你有無比漫長的時間來仔細思考這兩個選擇。”
    “想清楚，哪一種未來，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別讓自己……後悔。”
    說完，她便不再看景元，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牌桌上，仿佛剛才隻是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景元沉默了。
    他原本衝口就想選擇第二條路。
    但……第一條路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太大了！
    那是一個能確保師尊和符玄絕對安全的選擇！
    和親友的安危相比，所謂的責任、所謂的拯救世界……似乎也沒那麽絕對重要了。
    “我……”
    景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之中，久久未能開口。
    齊天大聖殘魂帶來的模糊記憶與囑托、楊戩傳承中的責任與擔當、師尊偶爾提及的、來自“世尊”的玄奧點撥……無數信息、無數情感在他腦海中激烈交鋒，讓他難以決斷。
    就在這時，牌桌上的青雀突然大聲地咳嗽了一下。
    這聲咳嗽像是某種信號，旁邊的桂乃芬立刻也跟著劇烈咳嗽起來。
    “誒呀！咳咳！突然想起來boss之前塞給我們的那些備用劇本了！”青雀一邊搓牌，一邊用誇張的語氣說，
    “真是不理解，為什麽boss總是執著於把各種結局都改成合家歡大團圓，其實我覺得有些壞結局也挺帶感的嘛，更有衝擊力！”
    “是呀是呀！”桂乃芬立刻接口，擠眉弄眼，
    “boss的心思你別猜，我們這些打工仔，隻要乖乖按照他定下的……好！結！局！路線走，就萬事大吉了呀！對吧！”
    “是！呀！”
    兩人一唱一和，聲音格外響亮。
    莎布：“……”
    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兩隻之間掃過，語氣危險，
    “你們兩個……這個月的績效獎金沒了。”
    “補藥啊！”
    “莎布阿姨！我們錯了！”
    青雀和桂乃芬瞬間哀嚎。
    “哼！”莎布冷哼一聲，“再多嘴，就罰你們給我家寶貝兒子生十個大胖小子！”
    青雀聞言，眼睛瞬間一亮，試探著問，
    “那個……生兩個行不行？”
    莎布：“？？？？？”
    她直接被這反向討價還價給整懵了一瞬。
    合著你這小丫頭片子早就盯上我家兒子了？！
    一旁的桂乃芬也眨了眨眼，似乎有點意動，但瞥了一眼門口正歪著頭、一臉呆萌好奇看著他們的素裳，她還是默默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不能背叛我的好閨蜜！
    而此刻，景元何等聰明，立刻從青雀和桂乃芬這突兀的“雙簧”中捕捉到了關鍵信息——“boss”、“好結局”！
    這分明是在點醒他！
    他感激地看了兩女一眼，然後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無比堅定，轉向莎布，鄭重地說道，
    “感謝道主給予選擇。”
    “我……選擇第二條路！繼續前行！”
    “確定了？”莎布挑了挑眉，似乎並不意外。
    “確定！絕不後悔！”景元斬釘截鐵。
    “嗬……希望你能記住此刻的決心。”莎布輕笑一聲，意味不明。
    話音剛落，仿佛言出法隨！
    景元隻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失重感傳來，周遭景象瞬間天旋地轉！
    辦公室、牌桌、莎布、青雀、桂乃芬、太上老君……全部消失！
    下一刻，他發現自己被冰冷的、布滿暗紅色鏽跡的鎖鏈，牢牢地禁錮在了一個巨大的、露天的高聳刑架之上！
    周遭的環境變成了一個無比廣闊、彌漫著濃重血腥味和絕望氣息的古老廣場！
    廣場下方，是無數影影綽綽、發出惡毒詛咒和譏笑聲的虛幻觀眾！
    瞬間，一股信息洪流強行湧入他的意識：
    「業火洗罪池」
    「墮此池中，受刑者將飽嚐萬般刑具加身之苦，感官攀升之痛……」
    「直至形神俱滅，罪業消弭。」
    「或……」
    還沒等景元理解完全部信息。
    噗嗤——！
    第一道刑罰已然降臨！
    並非利刃，而是一柄鏽跡斑斑、布滿缺口的鈍刀，以一種無法抗拒的規則之力，緩慢卻精準地切下了他手臂上的一塊皮肉！
    “呃啊——！！！”
    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爆發！
    而這痛感，被某種規則放大了百倍、千倍！
    更可怕的是，他的意識在這極致的痛苦中，反而變得無比清明，無法昏迷，隻能清醒地承受！
    這僅僅是開始！
    淩遲、炮烙、拔舌、刀山、油鍋……無數存在於傳說中的酷刑，開始輪番上陣，每一種都真實不虛，每一種都痛徹靈魂！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一年，兩年，三年……
    十年，百年，千年……
    起初，景元的意識幾乎被痛苦徹底淹沒，每隔十幾年，才能勉強凝聚起一道完整的思緒。
    但在這漫長到絕望的痛苦折磨中，他逐漸明悟了現狀：
    這種痛苦旨在讓他放棄思考，徹底沉淪，卻不會真正讓他“死亡”。
    有一股溫和而強大的力量，牢牢護住了他意誌的核心，使其不至崩潰。
    所以……這恐怕就是莎布所說的「資格」了！
    在明悟這一點後，後續的時光，便成了對痛苦和“業力”本身的感悟。
    ……
    “弑師背道者……罪無可赦……”
    ……
    “踐踏信念者……業火焚身……”
    ……
    “為大局而犧牲個體者……其業亦纏身……”
    ……
    “世間……因緣果報……”
    ……
    “善惡……皆有價……”
    ……
    “此劫……終有盡時……”
    ……
    若是卡芙卡或鏡流在此，便會震驚地發現，景元所承受的業火刑罰之猛烈、之持久，遠非她們所能比擬！
    她們一個曾是臭名昭著的星核獵手，一個曾是殺伐無數的魔陰之身。
    但身上纏繞的業力，恐怕還不及這位看似溫和的仙舟將軍的百分之一！
    這便是身處高位的代價。
    一言可決億萬生靈命運，無論其初衷是好是壞，其結果所產生的龐大因果業力，最終都會清算到決策者身上。
    業火的審判，從不計算決策時的得失與無奈，它隻冷酷地記錄結果所產生的一切業障。
    又是千年過去。
    蝕骨的業火終於漸漸平息。
    景元那早已被折磨得不成形狀、近乎透明的殘破神魂，被無形的力量從刑架上緩緩放下。
    盡管虛弱到極點，他的嘴角卻艱難地、微弱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
    此時此刻，一段由這數千年極致痛苦折磨中淬煉、凝聚而成的、蘊含著地獄道本源規則的「信息」，自然而然地在他靈魂深處生成：
    「地獄道神技——業劫籙(因果)」
    下一刻，溫和的力量包裹住他，迅速重塑了他的身軀。
    緊接著，空間轉換，他發現自己重新站在了女兒國的土地上！
    沒有絲毫猶豫！
    景元立刻動用之前得到的「縛心籙」，強行在自己的神魂最深處，刻下了幾行絕對無法被尋常手段抹除的、隻有他自己能解讀的烙印，
    「欲望」
    「因果」
    「去地獄界」
    就在這個動作完成的瞬間，女兒國的空間突然傳來一股強大的排斥力——
    唰！
    景元的身影被強行拋出了女兒國範圍。
    幾乎就在他落地的瞬間，時空驟然靜止！
    熟悉的天道威壓再次彌漫整個人間界。
    天道的意誌冷漠地掃過，迅速做出了判斷。
    景元，已葬身於女兒國。
    於是——
    輪回，再次重啟。
    ……
    第501次重啟。
    依舊沒有找到更好辦法的卡芙卡，隻能繼續指引著取經團隊，再次踏入了女兒國這個“魔窟”。
    和之前數百次一樣。
    還是景元，默默地背負起了所有，踏入了幻境。
    但這一次，失去了記憶的景元，卻憑借著某種深植於靈魂深處的本能，竟然再次於某個時刻，做出了與上一次輪回完全相同的選擇——自盡！
    因為沒有了記憶，他的行動軌跡與上一次完全重合，再次飄蕩到了那座忘川邊的轉生宮殿，再次進入了素裳的辦公室。
    素裳：“？？？”
    她看著眼前這個剛剛凝實、一臉茫然的英俊靈魂，眼睛瞪得溜圓，
    “將軍大人？！您、您不是剛走嗎？怎麽又回來了？！這次死得這麽快？！”
    景元：“……？”
    他直接被素裳這句話給問蒙了。
    在兩人一番雞同鴨講的交流後，景元大致明白了一切。
    隨即，他立刻想到要回去尋找同伴，告知這一切，然後想辦法嚐試修行其他神技。
    但！
    想要離開這裏，回到生者的世界，似乎必須先見到那位地獄道道主才行。
    而想要見到莎布……
    “將軍大人！”素裳已經拿出了小本本和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充滿了“求知欲”，
    “我們這次從哪個成語開始學起呀？上次的「胸有玉足」 我已經完全會用了！”
    景元看著素裳那清澈到極致的眼神，突然感覺到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和絕望！
    自己上一次輪回……那麽堅定地選擇了第二條艱難的道路……
    現在仔細想想……
    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