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匆匆，一閃而過。
    應淵知道，就是今日。
    白九思暈暈沉沉，在這籃子裏已經躺了一個月。
    今日，它終於打起了精神，努力仰起脖子，啞著嗓子，盡力喊出了一聲，“應淵。”
    應淵應了一聲，順手將油燈端近了些，他低頭看著籃子裏的九思，輕聲說道，“我在。”
    “百年了，”白九思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的頭腦能夠清醒一點，這樣說話也能更清晰，“我怎麽長不大呀？”
    應淵微蹙著眉頭，他努力調整著自己的音調，“誰說你沒有長大？”
    白九思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吐了吐信子，“又在哄我，你哄了我一輩子……”
    “誰說我在哄你，”應淵眼底微紅，忍著鼻腔裏的一絲酸澀，抬手點了點白九思的額心，“初見時，你才多大一點兒，現在，最少大了一倍。”
    白九思嘶嘶笑了兩聲，“還在哄我，我、”白九思急喘了兩口氣。
    應淵立刻輕輕撫摸著白九思的身體，為它順氣，本想說讓它不要再說話，好好休息。
    可想到今日，便打消了這個主意，靜靜等在一邊，等著白九思緩過這口氣，繼續將它想說的話統統說出口來。
    緩了半天，白九思朝應淵露出個笑來，方才繼續說道，“我這一生，雖說沒有見過什麽世麵，可也有過兄弟姐妹，還有父母。”
    見白九思對著自己露出了個笑容，應淵便輕輕勾起唇角，回了個輕柔的笑來。
    “雖然過了這樣久了，可它們長的什麽樣子，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白九思眨了眨眼睛，“還有那個小凡人，她每年都會來，每次來都長得不一樣，隻有我……”
    應淵喉結滾動，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白九思的鱗片，柔聲說道，“九思，你和它們，不一樣，和阿昔也不一樣。”
    白九思點了點頭，重新將腦袋搭在了竹籃邊上，它用了些力氣將眼睛微微睜開了些，“若不是遇見了你……”
    應淵聽它話隻說了一半，也不打擾，仍是用手指不住的摩挲著白九思的鱗片。
    自從九思五歲那年父親來過一回後，應淵終於知道了白九思不是不愛吃東西，隻是不愛吃生肉，不愛吃沒有味道的東西。
    從那時起，應淵便會時不時的去山下的酒樓裏買些做好的菜肴，存好了，拿回來慢慢喂給它吃。
    慢慢的，這小蛇的鱗片便越來越光滑，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隻要白九思呆著不動，遠遠看著，隻覺它是白玉精心雕琢出來的佳作。
    “若不是遇見了你，怎麽還會有我？！”白九思掙紮著將這話說完，便軟了身體，不停喘著粗氣。
    應淵緊緊抿著唇，他沒有說話，隻輕輕搖了搖頭，“若是沒有遇見我，也許你……”
    白九思輕聲笑了起來，“還好遇見了你。”
    說了這句，不等應淵接話，白九思繼續說道，“應淵，我知道，我死了，便會脫離這個身體。”
    應淵鼻腔酸澀，輕輕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但我想，你肯定還會陪在我的身邊。”
    應淵一怔，輕輕點了點頭，“我說過，你是我弟弟，你去哪裏，我都會找到你，陪著你，直到……”
    小蛇輕輕擺了擺尾巴，它沒有聽清應淵後麵說了什麽，它隻知道，自己這一生，都在等著長大。
    它知道長大了會發生什麽，也一直盼望著那一天，盼望著自己與應淵可以像它父母那般。
    隻是可惜，一百年了，這具身體從未變過，一直都是細細小小的一條。
    它腦中、心中一直盼望的事情，這一生想來是不能了。
    白九思用尾巴尖纏住了應淵的手指，“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能不能最後答應我一件事情。”
    應淵眼底酸澀，好懸落下一滴淚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將那絲淚意咽了下去，輕笑著說，“你這一輩子，都和我在一起，你還能有什麽瞞著我的秘密？”
    白九思輕輕閉上眼睛，緩緩搖了搖頭，“我的秘密，那可多了……”
    應淵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輕笑著說，“你要我答應你什麽？”
    “我的秘密，”白九思輕聲說道，“我的名字，那個思字，不是，不是隨便……”
    應淵舔了舔唇，無聲的吐出一口氣來，輕聲應了一聲“嗯”。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白九思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微微仰起了脖子，半睜著眼睛看著應淵，“我不知這詩是什麽意思，當時，我哪也不能去，行也不行，坐也不行，可心頭卻總有個白生生的影子……”
    應淵愣怔，反應上來的一瞬，他立刻說道，“小東西，這樣大的秘密，你居然一直瞞著我~”
    白九思嘶嘶的笑了兩聲，有氣無力的說道，“於是，我便喜歡上了‘思君’這兩個字，也不知道君是誰，隻知道肯定是有的，還有這個‘思’字，我很熟悉，便偷來當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偷的，”應淵柔聲說道，“這就是你的名字。”
    白九思點了點頭，“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你了，”它努力將眼睛睜大了些，期盼的看著應淵，“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句話？哪怕是哄我。”
    應淵點了點頭，“你說吧，我不哄你，全都答應你。”
    白九思搖了搖頭，“這話我說了一輩子了，可你從來沒有答應過。”
    “我，”應淵似是被卡住了喉嚨，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色說道，“我是你的。”
    “嗯~”白九思長歎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在閉上眼睛前，緩緩吐出了此生的最後一句話，“我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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