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東撐著自己的身體，在閑言碎語之中，一步步地走到了講台上，哢哢作響的閃光燈從頭到尾都沒有停過，直到許文東站在了董正陽挪開的位置上，現場的躁動才逐漸安靜。
    “剛剛上來的路上，我聽見很多人在罵我，有罵我活該的，有罵我遭報應的，還有人問候我八輩祖宗。”
    許文東苦澀的一笑：“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在大家眼裏我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人，你們有任何過激的行為和反應我都能接受，哪怕把我身上的肉砍的七零八落也無可厚非。誰讓我出身不好，誰讓我見色忘義，誰讓我傷害了王秋雅女士，說白了，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
    現場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有些發懵，因為大家都以為許文東上台會努力辯解，可誰也沒想到許文東上來就是一頓自我檢討啊！
    而且他的檢討還未結束。
    “大家已經看到了，報應已經應驗，我差點沒從手術室裏走出來，所幸老天爺給了我一次機會，我才能拖著身軀站在這裏向所有人表示歉意。
    首先，我要對蓮花啤酒的所有消費者說聲抱歉，我的所作所為讓你們失望了。其次，我想對政務廳的各部門領導說聲抱歉，因為我的事情影響了你們更辜負了你們對我的栽培和期望，最後我想對王秋雅女士說聲抱歉，你的遭遇我真的很遺憾。”
    許文東無比真誠，說完竟然還對著眾人鞠了一躬，然後義正言辭的道：“各位放心，像我這樣的人渣，必然會遭受法律的製裁。”
    靜！
    現場無比的安靜！
    許文東已經把大家想要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也將罪過全部攬在了身上，眾人一時間也不好再說什麽。
    不過知道真相的王秋雅和陸武，表情卻顯得有些怪異，他們還是比較了解許文東的，對方這麽快就認輸了嗎？
    但想想如今的情況，似乎不認輸也沒有翻盤的餘地了吧？
    “許文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王秋雅扯著脖子喊了一句，眼淚也跟著蹦了出來，她要把戲演足，絕對不能給許文東任何的機會。
    而許文東也相當的配合：“王秋雅，我不求你的原諒，畢竟孩子已經沒了，我相信政府會給我一個公平的審判，更會還你一個公道。”
    王秋雅擰了下眉頭，這劇本怎麽感覺不太對呢？但她還是一邊哭著一邊演戲：“是啊，我的孩子已經沒了，你……你不是人，你就是個魔鬼。”
    “你說得對，我不是人，我是個魔鬼。”許文東嘟囔了一聲，然後又掃向現場義憤填膺的眾人道：“各位想說什麽就說，想罵什麽就罵，我全都受著。”
    當許文東求罵的時候，現場的眾人反倒是不吭聲了，因為大家覺得，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罵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眾人倒是更加期待接下來相關部門會如何處理。
    而站在最後的牛彪等人完全被許文東搞懵了。
    “東哥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啊？”鄧乾抓耳撓腮的道：“這不是等於承認罪行了嗎？”
    “他到底在搞什麽鬼？”柳月紅也皺起了眉頭。
    “理論上講，他並沒有承認罪行。”沈遇突然開口道：“他的每一句話都跟猥褻王秋雅的事件不直接掛鉤，隻是變相地攬下了罵名而已。”
    “可是這有區別嗎？”牛彪問道。
    “至少從法律上講，這還不叫認罪。”沈遇解釋道：“反倒像是一種策略。”
    “策略？”眾人的目光全部看向沈遇。
    後者點頭道：“如果許總上台之後便開始進行解釋和辯解的話，現場的記者以及受邀群眾一定會群起而攻之，甚至會形成巨大的騷亂，到了那時候，哪怕有理都說不清。而他先行把罵名承擔下來，是在變相地安撫現場情緒，也隻有這樣，群眾才會給他講話的機會。”
    “沈律師說得對，如果連講話的機會都沒有，哪怕有證據也沒用，而且一旦現場發生動亂，政務廳勢必會立刻關閉直播，到那時候想解釋都解釋不清楚了。畢竟我們是做企業的，要考慮到輿論的影響。”柳月紅跟著道：“文東現在隻是在等一個契機，隻要有契機出現，他便會開始反擊。”
    果不其然，當柳月紅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台上的董正陽已經麵無血色，董正陽沒有考慮這麽細，隻是覺得許文東辜負了自己的信任，畢竟兩天前他故意告知許文東新聞發布會的事情，就是讓他做好應對準備。
    董正陽天真的以為許文東會拿出強有力的說辭翻盤，哪怕翻不了盤也不會這件事太難看，至少也讓自己對上頭有個交代。
    更何況董正陽因為這件事還多次跟上麵進行個溝通，甚至幫助許文東說了不少好話，今天更是硬保對方的營業執照和生產許可。
    但許文東這小子可好，上來直接認錯，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董正陽想到這些，氣就不打一處來，咬著後牙槽道：“許文東，你就不解釋一下嗎？”
    這句話算是一句提醒，而許文東聽後則立刻笑了起來，聲音放大了數倍道：“解釋？解釋什麽？解釋這件事的真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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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就是真相，你忘了之前是怎麽保證的嗎？”左平也氣得站了起來，前兩天許文東信誓旦旦的跟他們說絕對沒做傷害王秋雅的事情，可今天竟然一上來就妥協了，這能不氣嗎？左平甚至有種好心喂了狗的感覺。
    “真相？”許文東像個瘋婆子一樣大笑了起來，反問道：“真相重要嗎？”
    這一句反問，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似乎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而左平更是直接回應道：“怎麽就不重要了？”
    “錯，大錯特錯，左主任，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真相並不重要。”許文東對著話筒道：“因為大家隻希望看見他們想看的，隻希望說他們想說的，隻希望得到他們想要的，所以，真相又怎麽會重要呢？”
    左平眼珠一轉：“許文東，我沒明白你的意思。”
    其實左平已經隱隱察覺出了異常，他這句話隻是順坡下驢，給許文東創造機會。
    “這有什麽不明白的？”許文東微微一頓：“大家希望我是把王秋雅搞流產的凶手，希望把我罵的狗血淋頭，更希望我像一個犯人一樣向這個世界認錯，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大家滿足。”
    許文東輕輕一笑：“所以，真相跟本不重要，因為沒人想聽真相，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哪怕多說一個字都是錯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了，反正我以前進去過，再進去一次也無所謂。
    國家給了我改過自新的機會，但社會沒有給我，所以我選擇尊重社會。”
    左平眉毛挑了一下：“許文東，你少在這陰陽怪氣的，誰說大夥不想聽真相了？今天現場來餓了幾十個記者，來了一百多個人民群眾，電視機前的腦袋也數以萬計，你問問大家，誰不想聽真相？”
    “就是，誰說我們不想聽真相了？”
    “你說出來我們自然會聽，會分析。”
    “真相隻有一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大家的情緒遠比之前許文東上台的時候要冷靜的，而這種情況也正是許文東想要的。
    和沈遇以及柳月紅分析的大相徑庭，許文東非常擔心過早的解釋會讓大家產生劇烈的抵觸情緒，再加上陸武暗中拱火，估計都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所以他才以退為進轉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彎。
    而效果也的確明顯，在許文東幾句話的引導之下，眾人成功被他帶到了挖掘真相的這條道上。
    與此同時，陸武和王秋雅才反應過來許文東的意圖，陸武暗罵許文東雞賊的同時，也不忘挑唆道：“許文東，你最好別玩文字遊戲，拿出確鑿的證據，否則大夥是絕對不會饒了你的。”
    “陸總放心，我的證據一定會讓你大跌眼鏡。”許文東幹笑著說道。
    “好，我倒是想要瞧瞧，不過醜話我說在前麵，你如果敢胡說八道的話，這裏沒人能保得住你。”陸武這句話不僅是在威脅許文東，也是在向領導層施壓。
    而董正陽雖然有些不滿，但並沒有說啥，隻是看向許文東道：“許文東，既然大家給了你這個機會，有什麽話盡管說。”
    “咳咳！”許文東咳嗽兩聲：“從何說起呢？”
    他假作遲疑兩秒，然後道：“就從我跟王秋雅的關係說起吧，這段時間我看了一些報道，把我的情況算是說的一清二楚，可唯獨我跟王秋雅的關係沒有報道過，既然如此，當著媒體的麵，我告訴大家。
    王秋雅曾經是我的女友。”
    嘩！
    一句話，現場瞬間變得嘈雜起來，一股八卦的氣息蔓延到了每一處角落，許文東則繼續說道：“我入獄之後，王秋雅便跟我二哥走到了一起，後來就成了我二哥的老婆，也就是我的二嫂。
    不過我也不怪她，這也算不上多麽磕磣的事兒，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誰讓我進去了呢？
    王秋雅，我沒亂說吧？”
    許文東中途問了一句，而王秋雅麵對詢問隻能咬緊了牙關，現場眾人看見這一幕，立刻明白了怎麽一回事。
    “許文東，你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王秋雅冷聲問道。
    “怎麽能沒意義呢？如果大家不知道你我曾經的關係，又怎麽會相信那天晚上你是來找我複合的？”
    “複合？”
    “複合？”
    “複合？”
    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許長順更是激動的道：“許文東，你少在那毀我老婆。”
    “二哥，我可沒毀她。”許文東輕輕一笑：“當然，你肯定不信，畢竟她回去之後應該跟你說的是來找我談生意吧？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啥時候關心過你的生意？”
    許長順整個身體都跟著一緊，因為許文東的猜測完全正確，王秋雅確實是告訴他為了許家的生意才找的許文東，可真相呢？真是許文東所說的那樣嗎？
    “秋雅，你那天晚上……”
    許長順才說半截，就被王秋雅嗆了回去：“許長順，你不信我？”
    “不……不是，可他說的有板有眼，我……”許長順支支吾吾的，又把矛頭轉向了許文東：“許文東，你少在這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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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沒興趣挑撥你們，如果真想那麽做的話，我就答應跟她複合了，但我又怎麽好意思搶二哥您的女人呢。”
    許長順被懟得快要破防了，這時候陸武開口道：“許文東，你說這些有證據嗎？如果有就請拿出來，如果沒有……”
    陸武嗬嗬一笑：“我還可以說，你對許長順搶了你的前女友懷恨在心，所以在你們家樓下的時候才會實行不軌行為，這才導致了王秋雅的流產。”
    陸武條理清晰，又把問題拋到了許文東這邊。
    而許文東也不慌張，慢條斯理的道：“你的懷疑很合理，但如果這樣說的話，王秋雅又有什麽證據指控我想要強奸她呢？”
    “當天筒子樓的住戶都看見了。”陸武大聲說道。
    “陸總，你對我這個案件挺上心啊，細節都知道的這麽清楚？”許文東挑釁道。
    “哼，你這點破事誰不知道？”陸武反諷道。
    “好，既然說筒子樓的住戶都看見了，那把這些住戶叫上來問問就行了。”許文東說完，對著遠處的牛彪遞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打開了後門，隻見十幾個筒子樓的住戶走了進來。
    “這是筒子樓的代表，他們可以說清楚當時的情況。”許文東說完，看向董正陽道：“董部長，我能邀請他們上來嗎？”
    “可以。”董正陽點了點頭。
    很快，眾人被請上了台，許文東則開始詢問道：“劉先生，你說說當晚的情況。”
    一個胖男人扶了下眼鏡，然後道：“當晚我正在睡覺，突然聽見外麵喊流氓，以及發出的慘叫聲，然後我便打開了窗戶，看見王小姐坐在了地上，表情很痛苦。”
    “你有看見我推她，或者強奸她，或者與她有任何的接觸也行。”許文東輕聲詢問。
    胖男人搖了搖頭：“沒有，我甚至都沒看見你，隻聽見王小姐喊你的名字。”
    許文東點點頭，又看向一個女人：“花姐，你說說當晚的情況。”
    “我跟老劉看見的一樣，打開窗戶後就見到王秋雅坐在地上哀嚎。”
    “你看見我和王秋雅有過接觸嗎？”
    “我都沒看見你。”
    “花姐，雖然這不是法庭，但你也要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可千萬不能亂說。”
    女人嗬嗬一笑：“這麽大的事又怎麽可能亂說。”
    “好，下一個……”
    許文東一口氣把十幾個人全部問了個遍，而大家給出的答案幾乎一致，根本沒有人看見許文東和王秋雅有過接觸。
    如此一來，現場立刻響起了議論的聲音，許文東則非常淡定的道：“從大家反應的情況各位應該可以得出一個結論，當晚王秋雅隻是喊了我的名字，但並沒有人看見我跟她接觸，難不成想要給人定罪，隻要叫他名字就行了嘛？”
    他說著，看向陸武道：“陸總，是不是我喊你的名字，然後坐在地上，就能說是被你推的呢？”
    陸武臉色一沉，反駁道：“你這就是在強詞奪理。”
    “法律是講證據的，你剛剛不還在讓我拿出證據嘛，怎麽我讓你拿出證據就不行了？你也太雙標了吧？”
    陸武深吸一口氣：“首先這些人都是你的鄰居，我有理由懷疑你們串供，即便沒有串供，他們也會幫你說話。其次，王秋雅女士的流產是既定事實，她總不能為了誣陷你就把自己搞流產吧？她的孩子都已經八個月了。
    許文東，你說這些假設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當事人的感受？”
    “嗚，許文東，你怎麽好意思說這些話，你把我搞流產也就罷了，為何又要汙蔑我。”王秋雅聲音顫抖：“我……我不活了。”
    王秋雅說著，就往牆角撞去，也不知道是提前安排好的，還是許長順反應夠快，立刻拉住了王秋雅，隨後便衝著許文東吼道：“許文東，你太過分了。”
    與此同時，王母更是直接坐在了地上，一邊拍著大腿一邊道：“你這麽說我女兒，讓她以後可怎麽活啊！”
    一哭二鬧三上吊絕對是吵架中的三大神器，本來被許文東已經拉回理智的看客，再一次站在了王秋雅的身後，紛紛開口指責。
    而許文東也早就預料到了對方會來這一手，對著話筒說道：“陸總剛剛的話說的沒錯，王秋雅怎麽可能用流產來誣陷我呢？這代價也太大了吧？別說大家不信，我自己都不信，所以當我知道王秋雅女士流產之後，甚至一度自我懷疑，是不是真的做出不軌之事了。”
    “可做沒做過，我自己難道不清楚嗎？但如果真不是我做的，王秋雅為何會流產？”許文東把問題拋向了眾人：“你們也想不通吧？”
    眾人互相對望，這的確是一個巨大的難題，而心虛的陸武則借機吼道：“裝，你接著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嗬！”許文東輕輕一笑：“想不通不打緊，畢竟我剛開始也沒想通，不過後來我一位特別好的姐姐提醒了我，她說出了一個讓我後背發涼的答案。”
    “什麽答案？”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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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王秋雅見我之前就已經流產。”
    一石激起千層浪，現場瞬間炸鍋了，記者們的筆頭子都快寫飛邊子了，而同樣激動的自然是剛剛安穩下來的王秋雅。
    “許文東，你胡說。”王秋雅指著許文東吼了起來，然後又對著董正陽道：“董部長，他不斷地誣陷我，你不管管嗎？”
    “王女士，你放心，我肯定會管，但也要等真相水落石出的時候再管。”董正陽說完，看向許文道：“許文東，你要對自己的話負責。”
    “當然。”許文東微微一頓：“這個答案出現的時候我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後來仔細一想確實有這種可能，畢竟王秋雅流產的話一定會影響她在許家的地位，那麽找一個替罪羊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介於我跟許家關係薄弱，拿我做這個擋箭牌合情合理。
    你說對嗎？王秋雅女士。”
    “這都是你的胡編亂造，你有什麽證據這樣說？”王秋雅說完，許長順也跟著道：“許文東，你如果繼續說這種話，我會告你誹謗的。”
    “二哥，你是王秋雅的枕邊人，她跟我碰麵的時候是11月1號，前後幾天她有沒有異常的表現你應該很清楚吧？”
    許長順明顯一愣，回想起那幾天，王秋雅的確有些詭異，不僅幹啥都背著他，甚至好幾天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同房，之前許長順沒往這方麵考慮，可許文東這麽一說，他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臉色也越發的難看，因為他知道，一旦王秋雅早就流了產，說明她找許文東背鍋，一定是隱藏著某種見不得人的事。
    想到這，許長順更加氣憤了，隻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他總不能跟許文東站在一頭吧？
    “許文東，你少在這挑撥我們家的關係。”許長順說完，不知真相的許光祖更是破口大罵道：“畜生，你害得你二嫂流產也就罷了，竟然還張口閉口的汙蔑她，你是要把她逼死才行嗎？當年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你會這麽狠心。”
    “爸，你可要替我做主啊！”王秋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董部長，這場新聞發布會開的還有意義嗎？你一個當領導的，怎麽可以縱容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胡言亂語？”
    許光祖對著董正陽控訴完，陸武也跟著道：“凡事都要講證據，既然他拿不出證據就說明他在胡編亂造，請董部長嚴辦。”
    “請董部長嚴辦。”
    “請董部長嚴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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