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馬自達在一棟陌生的公寓樓前停下，波本熄了火，側頭看向副駕駛：&34；到了。&34；
    普洛賽克下車，環顧四周，這裏位於東京都心一棟不起眼的公寓樓頂層。
    ‘不是木馬公寓啊……有點可惜。’
    電梯上升時，他靠在金屬壁上，透過電梯門的反光觀察著波本的表情。那個金發黑皮的男人站得筆直，陰影和眼睫擋住了眼睛，他看不懂他的表情。
    不論在他的感知裏還是在現在的時間線上，他們都隻是一個月沒見。但是實際上兩人跨越了7年的時光。
    29歲的波本，已經和22歲的波本相去甚遠，卻又分毫未變。
    普洛賽克的心髒傳來細細密密的酸酸麻麻的痛。
    這七年……他很不好過吧。
    目睹了身邊的摯友一個一個的死去……雖然自己穿梭時間已經救活了三個人、&34；五十嵐守&34；也活著——但是這並不能彌補降穀零曾經踏踏實實痛苦掙紮過的經曆啊。
    尤其是上次他安排鬆田和零見麵，田納西還出來搗亂……現在，他也沒有十足把握，降穀零到底有沒有真正相信他？
    是信了的吧……
    &34；你今晚話特別多。&34；電梯門開啟時，普洛賽克突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34；車上那些問題，不像你。&34；
    &34；組織讓我看好你，我總得盡職盡責。&34；
    波本故意在&34；盡職盡責&34；上加了重音。
    ‘……真是假的不能再假的敷衍。’
    普洛賽克站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目光掃過走廊盡頭的監控攝像頭，金色的眼瞳在昏暗的走廊燈下閃爍。
    地理位置在都心3區的安全屋，電梯是需要特殊鑰匙卡才能到達頂層的設計，走廊盡頭有偽裝成普通監控的高級貨；看起來與其他住戶門無異卻是特製生物識別係統的門鎖。
    再加上是自己剛從實驗室出來，除了波本給準備的純黑作戰服身上什麽都沒有。
    這裏可真是個&34；安全屋&34；啊……
    &34；請進。&34；
    波本的聲音拉回了普洛賽克的注意力。
    他推開門，側身讓出通道，金發在玄關的暖光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臉上掛著波本招牌式輕佻笑容，&34；別客氣，就當是自己家。&34；
    普洛賽克下意識抬眼一掃，把室內情景收入眼底，足足頓了三秒才邁步進入。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音，他接著低頭脫鞋，藏起表情。
    ‘露出破綻了……’
    ‘zero這個混蛋，他是故意的吧！’
    這個安全屋，他太熟悉了。
    客廳裏的裝潢擺設——米色沙發，原木色茶幾，水波紋的磨砂落地燈，長絨毛的象牙色地毯，層層疊疊的白紗窗簾，陽台鬱鬱蔥蔥的綠植，他甚至還在沙發上看見了自己警校時的暹羅貓玩偶！
    這個安全屋完全是按照七年前的五十嵐宅布置的，當年降穀零帶著警校五人組，一點一點把最初那個黑白格畫風的&34；陰間&34；房屋變成了這樣溫馨的版本。現在，波本故意帶他來這個特殊的安全屋，讓他看見承載他們六個人曾留下過無數回憶的場景——還在試探他？！
    不過既然是試探，他為什麽不直接帶他去五十嵐宅？正版的不比他自己布置的更能試探出結果嗎？失憶的他還曾在開滿無盡夏的花園裏，紅著臉邀請降穀零同居……雖然他覺得花園裏那些花，大概早枯死了吧。
    普洛賽克腦子裏亂亂的。
    波本確實是故意的。
    他也如願看到了，剛才那一瞬間，普洛賽克的瞳孔裏流露出的震驚和懷念。
    他關上門，順手將外套掛在衣帽架上。&34；這是我私人的地盤，放心，絕對安全。&34；他走向餐邊櫃，從裏麵取出來礦泉水，&34；今後你得暫時和我一起住在這裏。&34；
    水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普洛賽克抬手接住，指尖與瓶身接觸時幾乎沒有發出聲響。他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喉結上下滾動。
    波本的目光在那片裸露的皮膚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開。
    雖然兩個人的長相、身高、體重、血型都不一樣，當年的屍體上的指紋也吻合……但是種種跡象表明，&34；枡山修明就是五十嵐守&34；的等式，似乎已經越來越清晰了。
    可一旦這個等式成立，那就意味著曾經的甜蜜戀情，全都建立在了一個臥底的欺騙之上。
    難道他曾經看到的五十嵐守，完全是假象嗎？
    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自己愛上的那個鮮活少年，居然都隻是枡山修明偽裝出來的泡影，所以他的情感瘋狂的叫囂著想要一個答案，但他的理智又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答案。
    波本也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緒了。
    &34；餓了嗎？&34； 他走向廚房，聲音輕鬆得仿佛什麽都未發生，挽起袖口，露出線條分明的麥色小臂，&34；冰箱裏還有些食材。&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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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不用麻煩。&34； 普洛賽克走向客廳中央，盤腿窩在柔軟的沙發上，背對著波本冷淡的拒絕，&34；我不餓。&34；
    他在實驗室打了營養液，確實不餓。雖然很想吃降穀零做的食物，但是還是算了。
    波本輕笑一聲，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拒絕，&34；我看看，牛肉、豬肉、拉麵，意大利麵、土豆、洋蔥、還有豆腐……我記得你喜歡辣咖喱？&34；
    普洛賽克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和大部分愛好不太辣甚至是甜口的咖喱不同，枡山修明和五十嵐守確實都更愛咖喱，尤其是不用雞胸肉而是用豬肉，也不加洋蔥和胡蘿卜的特辣咖喱。
    但枡山修明從未告訴過組織裏的任何人這個偏好。
    熟悉普洛賽克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愛好各類美食的吃貨，隻要味道非常好吃他都喜歡，也幾乎沒有忌口和喜惡。能明明白白展示自己喜歡辣咖喱的，隻是五十嵐守。
    &34；隨便。&34；
    他最終回答，聲音刻意保持著冷漠。
    波本從冰箱取出食材的動作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這個反應太刻意了，就像是在掩飾什麽。他熟練地開始切洋蔥，刀工精準得像個專業廚師。
    &34；對了，修明，白蘭地給你做了個身體檢查，那個報告……你看過了嗎？&34； 波本想起來什麽，背對著普洛賽克問道，水龍頭的水聲掩蓋了他聲音中的顫抖。
    普洛賽克轉過身，把手搭在沙發靠背上看著波本熟練地處理食材。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頭——每當降穀零思考棘手問題時就會這樣。
    他移開視線：&34；還沒有，我討厭白蘭地，把那個結果扔實驗室的儲物櫃了。不過在實驗室這幾年，我心裏也有數……我猜猜看啊，報告是不是說，樣本崩潰速度比預期快30 ？哈，朗姆應該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吧。&34；
    &34；朗姆是挺高興……&34；波本頭也不抬，刀在砧板上發出規律的聲響，&34；你不擔心嗎？崩潰速度這麽快，你的身體素質、身體機能、甚至是壽命……這樣下去不出五年、不，可能都到不了五年，最多三年，你就會死的，修明。你不覺害怕嗎？&34；
    刀與砧板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根本不用三年啊！今年就會……’
    普洛賽克盯著波本的背影，心裏一片平靜。
    波本皺了皺眉，拿出一個小碗，將切好的豬肉放進去，倒料酒生抽撒鹽醃上，&34；你不是還要了幹淨的身份，想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嗎？還是說組織的人形兵器有什麽特殊方法，可以不需要遵循人類的生理規律？&34；
    空氣凝固了一瞬。
    普洛賽克眯起眼，看降穀零拿出內酯豆腐撕開，倒扣在砧板上，再切掉底部的四個角，完整的取出整塊豆腐，然後用刀將切成小方塊：&34；波本大人今天對我的身體格外關心啊。&34；
    刀尖在砧板上頓了一下。
    波本轉身，手裏還握著那把鋒利的廚刀，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34；畢竟現在你是我的&39；所有物&39；了，了解資產狀況是基本常識。&34；
    燈光在刀麵上反射出冷光，普洛賽克突然想起七年前某個初秋的雨夜，降穀零也是這樣握著刀為他做宵夜，隻不過那時刀是用來切三明治的——降穀零剛和諸伏景光學會了，就來做給五十嵐守吃。
    他紫灰色的眼睛亮亮的，滿是期待和歡喜，還有一些忐忑……
    &34；組織不在乎這個。&34；
    普洛賽克最終說道。他從沙發上站起來，&34；隻要武器聽話好用就行。我這把刀崩斷了，他們還能找出第二把第三把……&34；
    &34；隨便做點就行。我去洗個澡。&34； 他轉身離開客廳，後背能感覺到波本如有實質的視線。
    浴室門鎖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普洛賽克盯著鏡子裏的自己：金色瞳孔，蒼白皮膚，黑色狼尾。但這張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臉，並不是枡山修明原本的樣子，這隻是組織裏某整容醫生的傑作。
    他慢慢解開衣衫，鎖骨下方黑色的刺青在冷白皮的膚色上格外明顯——&34；subjectap07&34；，他作為受人擺布、沒有尊嚴的實驗體的，恥辱的烙印。
    他是個肮髒的破破爛爛的實驗體。
    他是雙手沾滿鮮血背負無數罪孽的殺手。
    這樣的他，會成為降穀零的汙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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