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點燃了倫蒂尼姆的夜空。
    茉莉在院子裏焦急地四處張望，孩子們被安頓在地下室，緊緊擠在一起，低聲哭泣或者沉默不語。而她最擔心的，卻是那個不見蹤影的孩子。
    “拉爾夫——拉爾夫跑到哪裏去了？”她的聲音裏透著不安。
    “真要命啊，這都亂成一團了，他怎麽還到處亂跑！”
    “茉莉姐姐，”一個年幼的孩子怯生生地開口，“拉爾夫說，他還從來沒見過大人們嘴裏的火炮是什麽樣子……”
    茉莉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他不會是衝到街上去了吧？”
    她拔腿就要往門外跑，卻被一隻手攔住。
    “我去找他。”
    是戈爾丁女士。
    “戈爾丁女士，這太危險了！”
    “待在這裏，照顧好其他孩子。”她的聲音平穩卻不容置疑，“拉爾夫——！”
    風卷著焦土的氣息撲麵而來，炮火的餘燼在空中飄散，倫蒂尼姆的街道已被戰火吞噬，四處都是斷裂的石磚與被掀翻的馬車。
    “我……我……”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街道中央，瑟縮著，眼中滿是驚恐。
    戈爾丁快步上前，將他攬入懷中，“你快過來——”
    “嗚嗚，戈爾丁女士……”
    “別怕，好孩子，老師就在這裏。”
    “嗚啊！”
    爆炸聲在遠處炸開，震得地麵都在微微顫抖。拉爾夫死死抓住戈爾丁的衣袖，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我們回去——回去就好了，會沒事的。”
    當戈爾丁牽著拉爾夫回到地下室時，茉莉鬆了一口氣，連忙迎上前去。
    “戈爾丁女士，拉爾夫！你們回來了，太好了！”
    “對不起，茉莉姐姐……”拉爾夫低著頭，聲音裏滿是懊悔。
    “你差點嚇死我。”茉莉狠狠揉了揉他的頭發，鼻子發酸。
    “所有孩子是不是都在這裏了？”戈爾丁確認道。
    “是的，女士，我都數過了。”
    “剛、剛才那是……”茉莉的聲音微微顫抖。
    “……有炮彈落到了附近。”
    “怎麽會這樣？到底是誰跟誰在交戰？”
    “上午還好好的，倫蒂尼姆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子了？”她抱緊雙臂，聲音越來越小，“嗚……”
    “別哭，茉莉。”戈爾丁輕聲道，“別在孩子們麵前哭。”
    茉莉深吸了一口氣，抹去淚水，鄭重點頭。
    “好的，女士。”
    戈爾丁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掌。
    “至少我們都在一起。”
    孩子們圍坐在一起，瑟瑟發抖，但目光中逐漸恢複了一點亮光。
    “我們……我們有城防軍，還有蒸汽騎士呢！”
    “他們會保護倫蒂尼姆，保護維多利亞的！”
    “蒸汽騎士……”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是不是黑黑的，高高的……”
    “那是路燈的影子吧？”
    “胡說！那一定是蒸汽騎士！”
    “鞋匠湯姆總是念叨著他們，說他們就是維多利亞偉大的象征！”
    “‘踏過山穀，踏過河流，轟隆隆，轟隆隆，是什麽在響？不是打雷，不是刮風，是偉大的騎士，是偉大的維多利亞！’”
    茉莉輕笑了一聲。
    “這首歌我小時候也聽過。”
    “老師說，每年國王生日的時候，他們都會擠到廣場上，就為了看蒸汽騎士掠過整個方陣。”
    “蒸汽騎士是不是真的會飛呀？”
    “老師說他們隻是移動得太快，比落雷和疾風都要快，加上噴出來的蒸汽，看起來就像踩在雲朵上。”
    “太可惜啦，現在我們都沒有國王陛下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閱兵式呢……”
    屋內的氣氛緩和了一些，孩子們的話題漸漸轉向過去那些光輝的歲月。而外麵的戰火，依舊在燃燒。
    這一夜很漫長。
    炮聲在午夜後漸漸平息，倫蒂尼姆陷入了一種不安的寂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天亮，等待著那個未知的“明天”。
    當第一縷晨光灑落在破碎的街道上時，倫蒂尼姆——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
    “大公爵的軍隊都到哪裏去了？”茉莉站在門口，望著街道上零星的行人。
    “我就知道，如果蒸汽騎士出場，局勢一定會很快控製住！”她雀躍地說著，“就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戈爾丁卻微微皺眉。
    “……茉莉，我們得想辦法去買些必需品回來。”
    “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她們匆匆走入街道，卻被人攔住。
    “兩位小姐，你們怎麽出來了！”
    “亞當斯先生！”
    戈爾丁看向書店老板，思索片刻，“對於那些孩子來說，知識同樣不可或缺。”
    她目光落在書架上，“特別是在眼下的情況裏。”
    “請你把昨天那幾本戲劇集給我吧，恐怕我還得再多要一些……”
    “唔，這些童話，那幾本有關數學與物理的入門書，還有《家庭醫療手冊》，請幫我都包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自遠處傳來。
    不同於往日閱兵式上的節奏，這些腳步更沉重，更急促——仿佛一場不可阻擋的洪流。
    聖王會西部大堂。碎片大廈。議會廣場。
    一陣接一陣，踏過奧克特裏格區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踏向倫蒂尼姆的中央——維多利亞的心髒。
    街道上的人們終於看清了那支行進的軍隊。
    那些士兵的角凝結著不祥的黑色，就連晨光也無法照亮。
    戈爾丁的臉色蒼白下來，緩緩吐出一個名字——
    “……薩卡茲。”
    茉莉愣住了。
    “既然是雇傭兵，他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吧？”她喃喃道，“到那時候，倫蒂尼姆會變回老樣子，對嗎？”
    戈爾丁沒有回答，隻是緊緊握住了書卷，沉默不語。
    那時的人們還不知道，很多事都將在接下來的幾年內徹底改變。
    比如說，薩卡茲的軍隊再也沒有離開倫蒂尼姆。
    以及——自那天起，再也沒有人在倫蒂尼姆的街道上見過蒸汽甲胄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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