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蒂尼姆的夜晚依舊燈火輝煌，街道上的浮華與歌舞仿佛掩蓋了一切不安。然而在那些華美宮殿的陰影下，舊時代的餘燼正逐漸冷卻，腐朽的枝幹隨時可能折斷，露出枯槁的內裏。
    阿勒黛緩緩踏入宴會廳，一陣熱烈的迎接聲立刻響起。
    ——那些曾經對她家族避之不及的貴族，如今卻視她為主心骨。
    “啊，阿勒黛小姐，你終於來了！”一個衣著華貴但臉上透著焦慮的中年貴族迎了上來，語調殷勤得過了頭。
    阿勒黛微微頷首，嘴角掛著得體的微笑：“抱歉，最近在忙些瑣事，總是脫不開身。”
    “聽說您一度要給那套蒸汽甲胄找買家？”對方刻意壓低聲音，眼神閃爍著精明的算計。
    阿勒黛眯起眼睛：“……您的消息可真靈通。”
    貴族假笑著擺手：“隻是些傳言罷了，我聽一位做生意的朋友說，最近可能有一套蒸汽甲胄會從倫蒂尼姆流出來，不過最後關頭，交易取消了。”
    阿勒黛輕輕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對方眨了眨眼，繼續試探：“要我說，那麽寶貝的物件，您可不能隨意出手啊，眼下的行情可賣不出高價。”
    “謝謝您的建議。”阿勒黛語氣不變，“家裏僅剩的那點產業，總還是要想辦法運轉的。”
    貴族歎了口氣，語調裏透著一股事不關己的感慨：“唉，理解，咱們手頭上那點小錢，對薩卡茲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阿勒黛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宴會還未正式開始，廳堂內的貴族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舉著酒杯低聲交談，空氣中彌漫著香檳與焦慮混合的味道。
    “宴會還沒開始嗎？你們不用等我的。”阿勒黛漫不經心地說道。
    “那怎麽行？”貴族連連擺手，熱情洋溢地笑道，“這些年，您可是我們中央區這些倒黴蛋的主心骨！咱們能活著撐到今天，還多虧了您的幫助。”
    “伯爵大人，您說笑了。”阿勒黛端起酒杯，輕輕晃動著杯中的琥珀色液體，“我並沒有任何榮譽的身份，隻是出於對各位如今處境的不平，仗義執言了幾次罷了。”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幹嘛？”另一個貴族笑著打圓場，“坎伯蘭家一定會在您的手中重新發揚光大的！”
    “是啊，那些事情都是些陳年舊事啦。”另一位更為精明的貴族插話道，語氣輕快，“等到倫蒂尼姆重新安穩下來——啊，我也沒有說現在倫蒂尼姆不安穩的意思啊！”
    “總之，坎伯蘭家在未來一定會得到我們的感謝。”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低聲議論。
    “萊托中校到了！”
    宴會廳瞬間安靜了片刻，隨即，貴族們臉上的笑容迅速調整到恰到好處的諂媚，齊齊迎了上去。
    “向您致敬！”
    萊托中校踏入宴會廳，他沒有回應眾人的寒暄，也沒有接受遞來的酒杯。他的目光冷峻而沉默，站在門口，像一座無法撼動的雕像。
    精明的貴族率先打破沉默：“萊托中校，您可真是操勞，最近我們的宴會，好久沒有請動您的大駕啦。”
    “您一定是在為了我們的和平奔走吧！我們由衷感謝您！”
    “剛好，我最近有位朋友，弄到了幾瓶好酒。”市儈的貴族笑著湊上來，壓低聲音，“要是以前，我可實在拿不出手，不過如今的情況下，已經算稀罕啦，改天我就送到您的府上。”
    萊托中校依舊沒有伸手接過那杯酒，他隻是掃視了一圈在場的貴族，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
    “女士們，先生們。”
    “自今天起，不會再有宴會了。”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了。
    “之後，各位都會接受軍事委員會的審查。”
    “祝各位好運。”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市儈的貴族嘴角的笑意僵住了：“……啊？”
    “等等！您這是什麽意思？”
    精明的貴族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急切地看向阿勒黛：“阿勒黛小姐，您可一定得幫我們再去找萊托中校聊聊！他這種玩笑可不能隨便亂開，我……唉！這是要死人的！”
    他猛地追上萊托的背影：“萊托中校，您等等！”
    然而，軍官沒有回頭。
    管家艾爾希站在阿勒黛身旁，低聲問道：“小姐，這是……”
    阿勒黛的目光落在那些惶恐的貴族身上，輕輕地笑了笑，語氣平靜得讓人發寒。
    “薩卡茲之前一直在拖延時間。”她緩緩說道，“他們放任這些腦滿腸肥的廢物繼續歌舞升平，無非是不想給大公爵們一個團結起來的借口。”
    “哪一位大公爵不想當維多利亞的主人？”
    “維多利亞貴族網絡的中心就是倫蒂尼姆，得罪了倫蒂尼姆的貴族，就是冒犯整個國家。”
    “這種對維多利亞的冒犯，會讓大公爵們不得不放下對彼此間利益的盤算，進軍倫蒂尼姆。”
    她頓了頓，低聲道：“然而如今，薩卡茲們不在乎了。”
    她終於抬起頭，看向艾爾希，眼中閃爍著冷峻的光芒。
    “他們想做的事已經做到了。”
    艾爾希屏住了呼吸，艱難地問道：“小姐，那我們……”
    “回去吧，艾爾希。”阿勒黛的聲音平靜而堅定，“通知自救軍和羅德島的朋友們，馬上撤離公爵府，那裏已經不安全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奢華的宴會廳，看著那些依舊沉溺於過去繁華的貴族，看著那些至今仍然不願相信現實的人們。
    “最後去看一看吧……”
    她輕聲道，眼底藏著不知是悲傷，還是決絕。
    “……那座屬於我們祖先的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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