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深處的空氣驟然一靜，仿佛連那些一直滴落的冷凝水也因某種不安而遲疑了片刻。
    費斯特忽然感到腳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如同地麵深處有一隻巨獸正在翻身。他下意識地頓住腳步，眯起眼去感知周圍的變化。
    “這是……怎麽了？”洛洛也察覺到了異樣，聲音陡然拔高。
    幾秒後，所有人都聽到了那沉悶、遲緩、卻無法忽視的“哢噠——哢噠”聲。從管道的兩端，厚重的合金門正緩緩合攏，宛如沉睡的巨口，慢慢閉上。
    “管道在關閉？”洛洛瞪大了眼，“薩卡茲發現我們了？該死！凱瑟琳和克洛維希婭還在入口那邊！”
    “不，”可露希爾立刻反駁，表情緊張但語氣還算冷靜，“我一直在監聽附近的薩卡茲通訊頻段，我們應該還沒有暴露……呃，總不會是控製線路故障吧？”
    費斯特站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正在緩緩閉合的入口。
    “不，”他低聲道，“這些管道的大門是在入口處手動控製的。在進入前我就檢查過了，傳動結構沒有任何問題。”
    他說得很冷靜，可聲音已經微微顫抖。
    他的視力一向極好，這是他在工廠裏最引以為傲的本事之一。但這一次，他卻寧願自己看不清楚。
    在那即將閉合的門縫中，他看到了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是他們——十一號軍工廠的工人們。他們的身影在最後一縷光線中一閃而過，然後徹底被厚重的鐵門吞沒。
    黑暗終於吞噬了整個通道，仿佛連人們的心髒也一同被鎖在那扇門後。
    費斯特踉蹌地後退了一步，站定。他感到口腔中彌漫起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來自不知何時咬破的嘴角。他嚐試咽下去，卻怎麽也咽不下。
    “計劃裏沒有這一步！”可露希爾的聲音顫抖了，“通道那邊是誰？他們想幹什麽？！”
    洛洛回頭看向費斯特，他的眼睛裏寫滿擔憂，“你怎麽了，費斯特？你的嘴唇在流血……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費斯特沉默了幾秒，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知道通道那邊的是誰。”
    “是……我的朋友。十一號軍工廠的工人們。”
    “他們說要去看看，還有沒有能帶走的設備……”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獨自咀嚼那份背叛的苦澀，“能關閉大門的，隻有他們。”
    與此同時，管道的另一端。
    半閉的門後，凱瑟琳被繩索纏住手腕靠在牆邊，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幾個攔住她去路的工人。
    “……湯米。”她認出了那張年輕的臉。
    “凱瑟琳，我……”那個叫湯米的青年惶然低頭，“這不是我的主意！是大家一起決定的！”
    “就像你們救我出來的時候一樣？”凱瑟琳語氣淡淡，像是回憶起了某場往昔的火光。
    “這是兩碼事！”另一名工人怒聲反駁，“湯米，別廢話了，去找城防軍，把這裏的事告訴他們。”
    “好……好的！”湯米點頭，倉皇跑開。
    “說真的，你們綁人的技術，不如薩卡茲。”凱瑟琳冷笑。
    “我不想和你起衝突，凱瑟琳，我們在一起工作了多少年？彼此什麽性子，誰不知道？”那名年紀稍長的工人勸道，“但我們也不想死在倫蒂尼姆郊外，死在那些怪物的法術之下！”
    他伸手比劃了一下，“我隻是個鑄造工，會用熔煉爐、車床、澆鑄幾個零件……你現在讓我跟他們一起對抗薩卡茲？開什麽玩笑？我用過最像武器的東西，不過是一把扳手！”
    “我舅舅在城防軍當兵，他能幫我們求情，隻要說清楚……一切都會過去。”
    “那我們之前幹的那些事怎麽辦？”凱瑟琳反問，“襲擊了薩卡茲，占據倉庫，藏匿傷員……”
    “我們可以說，那些都是自救軍幹的，我們隻是被逼無奈。”工人苦笑，“可能之後會嚴一點……但隻要大公爵贏了，我們還能回去以前的生活！”
    “哈。”凱瑟琳輕笑，“你以前可不是會把希望寄托在貴族身上的人。”
    “還能有什麽辦法？”男人吼出聲，“你告訴我，還有什麽辦法！我隻是……隻是想再走在倫蒂尼姆的大街上，和幾個朋友踢場球，看看女兒長大……”
    “我不想死在郊外的彈坑裏，被炸得七零八落！薩卡茲們的法術太殘忍了……我不想讓我女兒連我的屍體都拚不回來！”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隻是歎了口氣，“走吧，凱瑟琳，我不想對你動粗。”
    他轉過頭，“至於那個反抗軍的小領袖……”
    他愣住了。
    原本克洛維希婭被拴著的地方，此刻隻剩下一截幹脆利落的斷繩。
    “啊？明明剛才還在這兒！”另一名工人驚呼。
    “你們這麽多人沒看住一個小姑娘？！”領頭人怒道。
    “一……一定是某種源石技藝！”手下連忙解釋。
    “算了……”他擺擺手，歎息著，“聽說她也隻是個裁縫的女兒。讓她走吧。”
    他望著城市上方逐漸沉入暮色的天幕，“但願她在倫蒂尼姆的黑夜中，也能找到一個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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