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霧中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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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看到感染者崩解,是在一片湖水的中央。
    那時我才七歲,天真得近乎莽撞。最大的夢想,不過是成為礦區聯防隊的隊長。穿上那身威風凜凜的製服,拎著比人還高的大功率手電筒,晚上可以不睡覺,巡邏整個礦坑,順便在黑暗裏嚇嚇表弟。
    在雷姆必拓,礦脈就是命脈。幾乎每個家庭都靠它吃飯——我們采礦,我們加工,我們挖空心思避免被源石汙染。可那畢竟是源石,總會有意外。
    那一天,大人們忽然都提早回了家。媽媽和嬸嬸們圍在客廳角落低聲密語,男人們則一言不發,隻是沉默地抽煙,煙霧很快在屋子裏彌漫開來,濃得什麽都看不清了。
    我咳著嗓子,在煙霧中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瘋跑,嘴裏念念有詞:“我是冒險家!我要找到失落的礦脈!”我甚至找了根斷掉的木棍當成探礦儀,在家具間東撞西撞。
    父親看不下去,把我拎進房間扔上床:“睡覺。”他簡短地說。
    我還記得——那天我醒得特別早,大概是饞碳酸飲料了,想偷一罐來喝。客廳裏沒有人,隻有奶奶坐在沙發上,身邊放著一隻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她看見我,像往常那樣朝我笑了笑,說她要出趟遠門。
    我嚷著要跟她一起走,她沒辦法,隻好答應我可以陪她走一小段路,再乖乖回家。
    我們一路走到鎮子外,一直到鹽堿湖邊。
    那是雨季剛過,湖水泛濫,覆蓋了原本幹裂的鹽殼地,白霧繚繞,仿佛連湖的盡頭都被吞沒了。奶奶不讓我再往前走,她一臉嚴肅地要我發誓——就像當年我上學那次。
    可我已經不是那個總聽話的小孩了。
    我悄悄跟著她,一路躲進湖邊的灌木叢。透過縫隙,我看到她上了一條小船,船上還有幾個人。他們的皮膚下透出灰白色的石質紋理,身形佝僂,有人被厚毯子裹著,看不清臉。船夫拉響了引擎,小船開始在湖麵上駛動,慢慢沒入晨霧。
    我站在岸邊,想叫她,但喉嚨堵著一團什麽東西,發不出聲。
    突然——一聲脆響,從湖中傳來,如水晶破裂。接著,一團粉塵爆裂開來,在霧氣中四散開,陽光照進去,映出幽藍與紫色交織的光芒,像是夢境的一部分,又像是噩夢剛剛開始。
    我愣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湖水漾著光,空氣中滿是源石的味道——刺鼻、幹燥,像新掘出的礦脈。
    我回了家,沒人問起這件事。
    隻是從那天起,我再也沒見過奶奶。
    家裏的人也不再提她,就像她從來不曾存在過。
    “所以,你就是那次被感染的?”雷德一邊檢查槍機,一邊低聲問。
    “不。”我說,“那次我運氣好,僅限那次。”
    也許……那真隻是一個夢,一個夏天清晨的幻覺。
    我還記得,我當時正攥著學期的成績單,打算給她看。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拿到全年級前三名。
    她卻再也沒回來。
    雷德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林子深處的燈火。
    前方不遠處的維多利亞人隊伍終於停下了腳步,低語與呻吟隱隱傳來。那位士官坐在一塊石頭上,手裏那把直劍在月光下泛著黯淡的光,他沉默地擦拭著劍身,仿佛還身處某場未結束的戰役之中。
    “他們撐不下去了。”我說。
    “可他們還活在幻想裏。”雷德低聲,“以為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輕輕點頭:“接受自己是感染者,沒有那麽快。我們要做的,不過是等他們醒來——然後,看他們如何選擇。”
    “你真想招募他們?”雷德皺眉,“這些人……他們還是‘軍人’。”
    “我們太弱小了。”我緩緩地說,“他們也一樣。”
    “現在怎麽辦?”
    “繼續站崗。”我眯起眼,看向遠方那團燈火,“通知我們的哨兵,擴大巡邏範圍,把他們的營地也納入防線。”
    “感染者們得站在一起。”
    “站在一起”——這話聽起來輕飄飄的,像個過期的口號。
    可我們真的能站在一起嗎?
    礦石病平等地改變了我們,也平等地剝奪了我們的未來。可一個交出明年種子的農夫,和一個把赤金塞滿保險櫃的貴族,他們的“剝奪”真的等值嗎?
    我們曾擁有的東西不同,被剝奪後的餘地也不同。
    那我們到底該和誰,站在一起?
    也許——隻能與那些和我們一樣什麽都不剩下的人,並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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