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被車輪卷起，狠狠撞在裝甲玻璃上，發出清脆卻透著冷意的聲響。
    車窗外的世界一片灰暗，景象在視野中飛速倒退：泥濘的土地、幹涸的血痕，還有那些被刻意繞開的彈坑。
    戰爭在這片大地上肆虐，如同被點燃的油漬，沿著裂縫蔓延，吞噬一切。
    車廂內，靜得讓人不安。
    無人開口，隻有引擎的轟鳴和鋼板在震顫時發出的低沉回響。
    駕駛座上的司機緊盯前方，雙手死死扣著方向盤，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副駕駛座上，明椒偶爾轉頭，目光中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像無聲的陰影在空氣中浮動。
    車鬥裏，礦工先生低著頭，漫不經心地為武器上油，那神情卻過於專注，像是用機械動作壓製情緒。
    來自卡茲戴爾的小店店主模仿著他的動作，卻很快痛呼出聲，鋒利的刀刃在他手心拉出一道細口，血珠滴落在暗色的鋼板上，瞬間被塵土吞沒。
    卡茲戴爾，對阿米婭而言，隻是一個冰冷的記憶。
    她年幼時，巴別塔曾在卡茲戴爾邊境短暫停留。
    那時，她透過塵沙，看見那座龐然的鋼鐵都市，像一頭匍匐在荒原上的怪獸，殘骸與濃煙在它的背後延展。
    特蕾西婭小姐牽著阿米婭的手，聲音平靜，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顫抖：
    “那裏，是我的家。”
    而那時的我，並不明白她表情中意味著什麽。
    後來，阿米婭曾與不少幹員談起過卡茲戴爾。
    在泥岩小姐的描述中，那是一片層疊的房屋與貧瘠的土地。
        而，她隻是冷笑：
    “如果我是隻和你一樣的兔子，我會拚死躲開那兒。”
    對阿米婭來說，卡茲戴爾曾經隻是一個模糊的象征。
    它可以是痛苦、仇恨、壓迫、殺戮……
    這些確實存在，但，也並不是它的全部。
    拋卻一切，它仍是特蕾西婭小姐為之付出一切的土地。
    就連特雷西斯，這場戰爭的元凶，他也曾在那裏成長。
    他們心中所描繪的卡茲戴爾，會是什麽模樣？
    車廂另一側，ogos正安靜地擦拭骨筆，鋒銳的筆尖在布麵上閃爍冷光。
    博士則坐在窗邊，神情專注，似乎在透過車窗打量著什麽。
    她輕輕扯了扯博士的袖子，低聲道：
    “博士，等這場戰爭結束，我想再回一次卡茲戴爾。”
    回答我的，是骨筆在槍套上扣合的聲音。
    “停車，前方有異常。”
    ogos的聲線如刀鋒般幹脆。
    “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
    阿米婭探出身，看向遠方，聲音驟然一緊：
    “那是——”
    視野盡頭，布倫特伍德。
    那座靜默的小鎮，如今卻被一片殷紅吞沒。
    血光從鎮中心升騰，浸染大地，鋪展開一層輕柔卻令人窒息的紗幔。
    它在無聲地覆蓋一切生靈，像掠食者張開的口器。
    “這種氣息……”司機小姐喉結滾動，聲音發顫，“我們在檢修那些法陣時，也遇到過，但這次……不一樣。”
    “女妖閣下，這到底是——”
    ogos收回視線，指尖拂過那根帶血的骨筆，目光幽深：
    “開戰以來，誰也沒有料到，這片土地被如此迅速地澆灌了這麽多鮮血。”
    他低低笑了一聲，像在嘲諷，又像在哀悼：
    “現代戰爭……嗬。”
    “血魔，恐怕已經等到了儀式所需的全部條件。”
    “之前那些戰地的晶石，隻是與法陣共振的節點。我一路上都在尋找儀式的核心。”
    “布倫特伍德，在他們的計劃中，必然有特殊意義。”
    “ogos先生，你能處理嗎？”阿米婭的聲音帶著急迫。
    “這不是普通的巫術，這是鮮血王庭最古老的手段。”
    “而他們，已經為此籌謀許久。”
    ogos抬起眼，語氣冷硬：“我需要時間。”
    阿米婭正準備回應，卻猛然瞳孔收縮。
    “那是……火光？鎮子裏，有交戰的火光！”
    誰？
    還有人，比我們更早一步抵達了那裏？
    車廂裏，一瞬的死寂，隨後博士輕輕吐出一口氣，神情莫名，卻帶著某種安定的意味。
    ——是啊。無論前路多麽險惡，我們，終將再一次並肩。
    “女妖閣下！”礦工猛地站起，揮起那柄沉重的鎬，破風聲在空氣裏劃出淩厲的弧度。
    他盯著手中武器，眼中閃過一絲狂喜：“我……變強了？”
    司機小姐、老財湊到他身邊，低聲驚呼。
    明椒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手腕，瞳孔微顫。
    “我也……感覺到了。好像，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阿米婭的臉色沉了下來。
    “增強力量的祭壇。我們見過。”她咬緊唇瓣，“但無論是規模，還是氣息，都完全不同。”
    ogos垂下眼簾，聲音冷靜得讓人不安：
    “意外……無需支付代價。至少，這份代價，不由你們的軀體承擔。”
    明椒屏住呼吸，低聲：“那為什麽……您的眼神裏，還是那麽冷？”
    ogos看了她一眼，骨筆在指間轉動，像鋒刃滑過血痕。
    “明椒。你希望這份力量，被用在什麽地方？”
    女孩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然而，蠕動的影子，已經在地平線上浮現。
    血色的觸須穿破大地，無數猩紅的蠕蟲鑽出地殼，嘶鳴著爬行，朝著所有生靈撲來。
    “法陣受到攻擊，血魔造物失控。”ogos緩緩吐息，眼底幽光閃爍，“看來，我們沒有更多時間了。”
    阿米婭握緊武器，耳邊，是蠕蟲摩擦地麵的惡心聲響，還有，那一聲聲，低沉到近乎呢喃的讚美：
    “大君的賜福……大君的血脈……歸於榮耀……”
    鮮血的王庭，已經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