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寧眼睫微顫，費力的睜開了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宮殿中。
    她正躺在床榻上。
    這殿中隻一支床榻，一張圓桌，檀木桌椅皆是十分老舊的樣子，連一個像樣的陳設都沒有。
    她心下一驚，慌亂的坐起身來。
    她不是在湖中嗆水了嗎？
    這是回宮了？
    不可能啊，若裴玄清帶她回宮，怎麽會給她安排這樣破敗的宮殿居住，而且，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她下了床榻，小心翼翼的向殿外走去。
    行至宮殿院落，見一個小小的男兒端坐在院內一棵杏花樹下的石凳上，手執書卷，看的認真極了。
    小男兒麵色清冷，薄唇緊抿，小小年紀，那一身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確是十足十。
    她忍不住彎起唇角，小男兒與裴玄清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一個縮小了的裴玄清，那副小大人的模樣，好可愛。
    她提起裙擺跑過去，湊到他跟前與他說話，小小年紀，這麽嚴肅做什麽，小孩子就應該多笑一笑，無憂無慮的才好。
    “小阿清，別看書了，與我說說話啊。”
    “你笑一笑唄，才多大啊，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不好看。”
    “喂，你聽見了沒有？”
    她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他的視線還停留在書卷上，依舊未有所動。
    原來小裴玄清看不見她啊。
    她自覺無聊，便在宮殿內來回轉悠，四處打量。
    這才發現，她來過這裏。
    除夕夜，裴玄清特意去往逸夢軒帶她出來登城樓，看煙花。
    當時就是在這裏，在這座宮殿的閣樓上。
    原來，這是他幼時居住的宮殿啊。
    她笑著回到小裴玄清身邊落座，將手肘搭在石桌上，撐著腦袋歪頭看他。
    她都在這座宮殿轉了兩圈了，都不見他身邊有個服侍的宮人，一個小小的人兒，乖乖坐著看書，瞧著孤獨又落寞。
    他幼時是這樣生活的嗎？
    沒有人服侍，沒有人教導，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思索間，宮門外闖進來幾個孩童，對著他肆意嘲諷，她氣極了，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企圖趕跑那些人。
    可他們看不見她，她也觸碰不到他們，隻能眼睜睜的在一旁看著。
    一幕幕畫麵流轉，小裴玄清每一張畫麵都是如此，被小太監嘲諷是沒娘的孩子，被旁的孩童欺辱，朝他扔石子，扔老鼠。
    可她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在一旁看著，她擋在他身前，可疼痛還是落在了小小的人兒身上。
    她心底一抽一抽的疼，眼眶酸澀。
    又一幕，找上門來的是個熟人，江玉沁。
    她看著小江玉沁如何欺辱小裴玄清，看著小小的自己如何奮不顧身護在小裴玄清身前，又如何勇敢的趕走那些人。
    小小的她捂著手臂，齜牙咧嘴的委屈訴苦“哎呦，疼死了，清哥哥。”
    小裴玄清麵色依舊平淡無波，但抿緊的唇瓣暴露出他難言的心緒，他伸手拉著她的手臂，輕輕按揉“婉兒……你不必如此。”
    小林婉寧委屈撇嘴“就是不許別人欺負清哥哥。”
    “清哥哥應該記住，無論何時，保護自己才是第一要緊。”
    話畢，她從懷中拿出手帕打開，邀功似的笑顏如花“看，桂花糕哦。”
    小裴玄清抿著唇淡淡嗯了一聲，二人似乎很有默契的一人拿起一塊，小口小口吃著。
    小小的她始終掛著清澈純真的笑意看著小小的他。
    小小的他麵色平靜的回望著小小的她。
    ……
    林婉寧緩緩睜開眼睛，眸中浸著難以言說的情愫。
    心疼，難過，傷感，不可置信……
    她是做了一個夢吧。
    這夢，應該是假的吧。
    裴玄清是皇子啊，即便再不受寵，幼時也不會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吧？
    江玉沁那時還不是郡主，隻不過有個太後姑母撐腰，她怎麽敢那樣欺辱他。
    林婉寧扭了扭頭，眼眶依舊酸澀的厲害，透過氤氳水霧看著眼前淡粉色的綾綢帷幔，一時無法從方才的夢境中抽離。
    她抬起手，撫在心口處，忍不住閉上眼睛輕哼一聲。
    那自夢中傳遞出來的疼痛，絲絲縷縷，密密麻麻，席卷全身。
    阿清……
    如果這夢是真的，你該有多痛啊。
    下一瞬，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麵容清秀的女子小跑至床榻前，看著她滿臉欣喜之色“姑娘您終於醒了。”
    她轉頭朝著門外喊“謝神醫，我沒聽錯，姑娘真的醒了，您快來瞧瞧姑娘如何了。”
    林婉寧隻覺渾身發虛，一絲力氣也沒有，張了張口，喉嚨幹澀的厲害，隻沙啞的帶出一個字“水……”
    那女子恍然大悟一般“對對對，水。”
    話畢，她忙的起身去拿茶壺。
    手腕處傳來一絲涼意，一方錦帕覆上，林婉寧抬眸，一年輕俊朗的男子正在為她診脈。
    太醫院何時有這麽一個人了，她從未見過，還有方才那個宮女，也不是長寧宮素日服侍的人，這裏，也不是長寧宮。
    疑問一起，方才被夢境攪亂思緒而忽略的記憶忽然襲來。
    她被裴景昭拉扯著浸入湖中時，已努力憋著氣想穩住自己站起來。
    忽而一雙有力的臂膀環住了她的腰，她又用力拉了一把裴景昭，以防他再嗆水。
    正想回頭瞧一眼是誰在幫他們時，脖子處便傳來一陣劇痛，頓時眼前一黑，意識全無。
    診脈的男子收回錦帕，笑得溫和“姑娘昨夜發熱，出了不少汗，已將體內寒氣逼出，現下是因退熱後還未進食，有些虛弱。”
    “不過不要緊，隻需用些溫熱滋補的膳食，好好將養著便是，無需用藥。”
    端著茶杯坐在榻邊焦急等待的女子聞言，才鬆了一口氣般忙的扶起林婉寧，將茶杯遞到她嘴邊“姑娘，溫熱的，剛好能喝。”
    林婉寧低頭隻抿了一口，緩解了幹澀的喉嚨，便抬頭盯著二人細細的看，不說話。
    那女子也看著她的眼睛，這才發覺她眼角含著淚，不禁秀眉微蹙“姑娘怎的哭了？可是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她說著，另一隻手執起錦帕為林婉寧輕柔的拭淚。
    林婉寧微微偏頭避開了她的手，冷著聲道“你們是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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