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太妃思緒飄回從前。
    從前，沈家依附於趙家，父親前往趙府議事時，偶爾會帶母親與她前去，以參加宴會的名義避人耳目。
    她與趙長青便相識於那時。
    後來，他們相識相知相許，情到濃時，便私自定下終身。
    隻是還未來得及過了明路，恰逢先帝三年大選，她便被選中入了宮，成為了先帝嬪妃。
    她的性子，從來也不是情愛至上的。
    選擇趙長青，不隻是因為有情，更是因著趙家乃四大世家之首，沈家又受趙家庇護，那是她當時最好的選擇。
    但入宮後，她竟得了先帝偏愛，她便不再執著於過去，安心為自己籌謀。
    身為寵妃，自然是生下皇子，為皇子謀得皇位，成為太後，才是最好最至高無上的路。
    但趙長青對她，確是十足十的真心。
    她入宮後，趙長青多年未娶，直至後來事關家主之位的競爭，若再不成婚，他便要被迫退出家主繼承人的候選。
    他才不得不費心籌謀，娶了大周唯一爵位世襲的異姓王，開國元老的重孫女，永安郡主。
    兩年後，永安郡主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趙慕卿，乳名婉兒。
    得知他為女兒取的名字那一刻，她便知，他從未放下過她。
    在宮中，她從來都是走一步算百步的。
    趙氏家主的嫡長女，自然是尊貴異常。
    因著她與他如此親近的關係，也因著趙氏一族的強大勢力，她便很快確定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動。
    來不及等婉兒長大，她生怕被別人搶了先，早早便憑借自己的寵愛，向先帝求了賜婚旨意，為他們母子的大業鋪路。
    憑借這樁婚約，趙氏理所當然站在了她的煜兒身後，為他在朝中籌謀出力。
    而趙氏家主夫人，永安郡主，自然也是經常被她以婚約之名邀約，帶著婉兒到碧海宮閑坐。
    永安每次帶婉兒來時，她便端坐於正殿的主位之上，而永安向她請安後坐於一側的客座。
    小婉兒長的漂亮，每每見她都掛著明媚笑意，甜甜的喚她貴妃娘娘，她自然也是真心喜歡的緊，常常抱著親親哄哄。
    小婉兒被她逗得咯咯笑，但畢竟是小孩子，待玩鬧過後，大人之間說起話來，便顧不上再理小孩子的童言童語。
    那在她看來，都是些沒用的話，她隻會打發宮中的太監宮女去陪小婉兒。
    一開始，小婉兒還會怯生生的看向大開著門窗的書房，撒嬌似的扯著她的衣袖角角“貴妃娘娘，婉兒可以和煜哥哥一起玩嗎？”
    隻要煜兒在書房，她從不許書房的門窗關上，便是為了看緊他是否有不專心讀書的時候。
    與這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玩，隻會讓煜兒分神，哪還有心思沉浸於書海，她自然不會同意。
    她瞧著窗下低頭讀書的煜兒，摸摸小婉兒的頭“婉兒乖，你煜哥哥的功課不能耽擱，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婉兒委屈巴巴的祈求“可是……婉兒好無聊，婉兒想和煜哥哥一起玩。”
    憑她的地位與恩寵，根本無需再有第二句，永安便會主動安撫好婉兒的情緒，讓她自己玩，且不去打擾二皇子溫書。
    這樣幾次過後，婉兒曾拉著她的衣角，滿臉希冀的看著她道“貴妃娘娘，婉兒交到了好朋友，可以帶煜哥哥一起去嗎？”
    她隻當小孩子的玩鬧話，自然是拒絕了，並且從未放在心上。
    直至最後，她也不記得，從何時起，她與永安說話時，婉兒便會很主動的退出殿外。
    不叫太監宮女跟著伺候，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小婉兒再也不曾想要煜兒陪，再也不曾纏著她問可不可以。
    原來，那時，小婉兒交到的好朋友，是裴玄清。
    原來，是她從最開始便阻隔了煜兒與婉兒有任何交流。
    原來，是她給了裴玄清捷足先登的機會，是她親手將婉兒推到了裴玄清身邊。
    裴玄煜喉嚨發緊，深吸一口氣“我一直以為，我是比那人遲了一步，而遲的那一步，便是婉兒被藏匿於林家時，沒有在那人之前找到她。”
    “可如今才知，我從一開始，便已經遲了。從我還在日夜苦讀，鑽研武術之時，就已經遲了。”
    “我以為我與她有婚約，她又時常入宮，即便我什麽也不做，她早晚也都會是我的。”
    “故而母妃要我不被旁的事分心，隻專心帝業，我也從未想過違逆分毫。”
    “可是，他們在那時，便已經如真正的青梅竹馬一般相處了那麽久，他們經曆的所有的一切，本來都該是我與她的經曆啊。”
    “最後，他每一步都走在了我前頭，我如何還能爭的過他？”
    他如今，隻有無盡的悔意。
    後悔當初，為何因對母妃的強勢操控不滿，而從心底不喜這樁婚約。
    後悔當初，每每看著她巧笑嫣然的模樣，都覺書卷無聊透頂時，未曾想過其中緣由。
    後悔當初，為何沒有早點看清楚自己的心，對母妃的安排有所反抗。
    雲太妃愣愣的看著心痛就要溢出眼眶的兒子，心疼不已。
    煜兒曾說，與婉兒並無青梅竹馬的情誼，她以為他幼時並不喜歡婉兒，隻是從不違逆她，才接受了這個婚約。
    原來，不是他沒這個意思，而是他在用他微薄的力量，與她對抗那份窒息的母愛。
    是她的自以為是，是她的心機手段，是她的強勢不甘，親手毀了她的孩子。
    裴玄煜緩了緩心神，抬眸看她，似是堅定了什麽信念“母妃，兒子原以為，愛是霸占，是得到，是摧毀。”
    “可這一個多月以來，兒子看著她鬱鬱寡歡，看著她費心周旋，看著她日漸消瘦，她就像失去了養分的花，再也不鮮豔明媚。”
    “我想，可能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我從一開始便已經輸了，就不該妄想將她強留在身邊。”
    雲太妃呼吸一窒，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咳……你……咳……你是打算……放婉兒回來嗎……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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