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思緒回籠後，熟悉的饑餓感很快襲來。
    林婉寧略顯心虛的揪著裴玄清的衣袖角角輕晃，語聲出口倒是還算平穩。
    才剛故意使小脾氣，怪他不該總讓自己多吃，話音都還未落呢，倒是自己就要上了，怎麽能不心虛。
    她剛抬眼，便對上了男子那雙含笑的眸子。
    他似是看透了一切般，唇角依舊勾著一抹好看的弧度，就那樣直直的，噙著笑意看著她。
    林婉寧剛剛升起的心虛感覺，瞬間轉變成一股幽怨之氣。
    她是為了誰啊？
    懷胎這樣辛苦，每日裏除了餓就是困，今日還在為他擔驚受怕，整整一日都沒好好用膳，午覺也睡不踏實。
    結果呢，他竟然還笑？
    哼！
    她抬手捶在他堅實的胸膛處，另一隻手指著腹部，沒好氣的道“還不快點，他餓了！”
    裴玄清順勢握住她柔軟的小手，眸中寵溺滿溢“好好好，餓了餓了，那做些雞湯麵來，再上幾個清淡些的小菜如何？”
    夜深了，吃的太過油膩怕是不好消化。
    根據這些日子的觀察來看，晚膳若太過油膩，他翌日一早起來就得吐一回。
    沒錯，就是他自己。
    自婉兒回來後，不知為何，他便開始食欲不佳。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太過多思所致。
    可他嚐試著將心底的事慢慢疏解，與婉兒日日都膩在一處。
    看著她歪在榻上安靜看書，看著她委屈的抱怨星星如今不肯親近她，看著她聽話的用膳喝藥，再皺眉含著飴糖說一句“好苦”。
    她的每一麵，笑得鬧得，動的靜的，躺的坐的，都讓他移不開目光，根本抑製不住的彎起唇角。
    明明與她在一起，開心的時光更多過煩憂，可他食欲不佳的情況卻依舊未曾有所改善。
    尤其是婉兒用膳油膩一些，或者比平日吃的多一些，他總是會更加不適。
    但也不能因此，就讓他的婉兒吃的太過寡淡無味，畢竟是雙身子的人，那樣的飲食，如何能支撐的住孕育之辛勞呢。
    而撇過油沫的雞湯，細細滑滑的軟爛麵食，既不會過於油膩讓人覺得難以下咽，又不會太過清淡讓人看著食之無味。
    在冬日裏作為夜宵熱熱的吃一些，自然是全身心的暖和舒適。
    再加上清淡的小菜，便不會顯得單調，反而很容易令人食欲大增。
    林婉寧這才眉開眼笑，滿意的點了點頭“好。”
    吩咐完富康叫小廚房立刻去準備後，裴玄清將目光挪回了宣紙上“再瞧瞧，可還有何要問的？”
    林婉寧也側頭看去。
    供詞的最後，寫的是顧如梅有孕不足兩月，被人在安胎藥中加了紅花，險些一屍兩命之事。
    其中，錢宜雙如何安排人手，玉蘭如何上下打點，紅花的來源及此事牽扯到的所有人脈，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林婉寧輕輕搖頭，扭頭看他“沒有了。”
    大皇子身世之事的確足以讓她驚訝，畢竟她從未曾想過，有人敢拿九族性命來賭，在宮中暗度陳倉，混淆皇室血脈。
    隻為那一絲繼位的可能，賠上九族數萬人的性命，值得嗎？
    可顧如梅有孕一事，她根本都不用細細思量，便能猜到其中原委。
    想來，大抵又是裴玄清與顧如梅一起設局，演的一出戲罷了。
    就如當初以寧心瑤為刀，對寧氏下手一般，隻是需要一個合理的契機與借口，以求史書記錄一筆師出有名。
    而不同的是，寧心瑤並未曾真正戕害嬪妃，隻是被當做一顆棋子，為裴玄清收歸皇權有一份正當的名義。
    但錢宜雙，是真的壞事做盡，所以在聽聞嬪妃“有孕”，可能會對大皇子的登基之路有所阻礙時，便毫不猶豫的出了手。
    這次出手，便為提審鳳儀宮的人了一個名頭，一個將她之前所有的野心與罪行揭露的正當名頭。
    裴玄清自然懂，不問，是她的信任。
    如今，婉兒對他的信任越來越深，這於他來說，實在是件好事。
    長此以往，若真有她恢複所有記憶的那一日，她會不會也如現下一般信任他。
    她會不會，能看在他們這段相處的快樂時光上，看在有著他們共同血脈的孩子麵上，給他更多一些的寬容與理解？
    他心情極好的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從踏進乾坤宮，看見她那一刻便揚起的唇角，直到現在都未曾落下一點。
    “那婉兒等膳食送來後，便好好用一些，早早就寢。我還需再去一趟福壽宮，將後頭的事處理妥當。”
    “婉兒如今的身子要緊，就算為了肚子裏這個，也別熬夜等我，別胡思亂想的擔憂，後續一切都安排的很妥當，不會有事。”
    林婉寧點頭應下，隻囑咐了一句“一切小心”，沒再多問一個字。
    她知道，既然有了玉蘭的供詞，想必他已收集好了所有的證據，隻等合適的時機，揭露錢宜雙的罪行，將錢氏徹底解決。
    而如今，就是最合適的時機。
    她信他不會有事，也信他會為她與腹中孩子保重自身，更信他會將之後所有事都安排妥帖。
    她會等著他回來，與他攜手，度平平淡淡的往後餘生。
    ……
    福壽宮
    宮人們將一盞盞燭火點亮，原本略顯昏黃的正殿內，此刻燈火通明，視線格外清晰。
    清晰到，甚至能看清太後握著的小手爐上，精心雕刻的小小“壽”字。
    也是在視線突然清晰的一瞬間，錢宜雙看到了被押送進來的那名男子。
    他跪在地上，身著粗布麻衣，烏黑的發淩亂至極，瞧著與這富麗堂皇的宮殿十分違和，給人一種根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感受。
    但那滿麵頹喪的容顏，那副雖隻見過一麵，卻令她時時憶起來就惡心，永生都不願再見的容顏，就那樣直直撞入她眼裏。
    錢宜雙瞳孔震顫，險些從檀木椅上跌落在地。
    他怎麽還活著？
    這個人怎麽可能還活著？
    下一瞬，琦若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地響起“皇後娘娘，此刻是否能看清此人究竟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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