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宜雙瞳孔震顫，奮力伸出的手也被攔了下來，整個人頹然跌坐在地。
    似是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過來，一直以來所擔心敗露的這一過錯，害得不隻是她，還有錢氏九族之人的性命。
    她並不是什麽大義無私之人，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一步，她也看清了自己的結局，明白自己已是難逃一死。
    但若因她一人的行差踏錯，而致全族覆滅，那是怎樣的罪過？
    是要史書留名，遺臭萬年的啊。
    此刻的她，竟不知究竟是自己與族人的性命更重要，還是那一份死後哀容更重要。
    她亦不知今日之事，究竟是真的觸及陛下顏麵的逆鱗，還是於整個江山，整個錢氏所設的一個大局。
    瀕臨死亡的恐懼已將她完全席卷，令她徹底沒有了細細思考的能力，隻是遵循身體本能，手腳並用般跪行上前。
    她再也沒了一國之後的端莊，再也沒了世家貴女的驕傲。
    “陛下……陛下……求陛下饒過臣妾母族，求陛下饒恕臣妾母族……”
    “此事乃臣妾一人所為，與臣妾父親母親並無關係啊，陛下……他們不知內情，他們不知曉的，陛下……”
    “陛下忘了父親的從龍之功嗎？陛下……若非父親舉全族之力擁護陛下，若非錢氏一族拚盡全力為陛下效命，陛下如何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啊。”
    “求陛下饒恕臣妾，求陛下饒恕臣妾母族……陛下……”
    富康公公在錢宜雙上前的那一瞬，便已側身將她抵擋在外，避免她有靠近尊位的機會。
    瞧著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如今隻一味的在地下磕頭求饒，那模樣可真是狼狽極了，不得不令人唏噓。
    果然，人在極致的恐慌下，是會喪失思考能力與理智的。
    想皇後娘娘這些年來機關算盡，後宮無人能在她手中討得了一絲便宜，也算是個極有心機城府的女子吧。
    可今日的種種，她卻一步步深陷，完全沒了應對之策。
    以至於在這樣的死局中，竟還會以皇上一度最介懷的從龍之功來要挾他。
    哪朝帝王能忍得了老臣挾功邀寵，功高蓋主啊？
    這不簡直就是求死嗎，還是拉著九族之人即刻下地獄的那種死法。
    餘光瞥見裴玄清滿是厭惡與不耐的神色，他抬手招呼守著的侍衛:“都愣著做什麽？還不拉下去。”
    在宮裏當差的，又有幾個會到如今這種境況，都看不清形勢的呢？
    這位皇後娘娘膽敢穢亂宮闈，還在皇上眼皮底下生下了一個野種，此番這個跟頭栽的，必然是永無翻身之日了。
    幾個侍衛絲毫不手軟，一點也未曾憐香惜玉，連拖帶拽的便將錢宜雙帶離了正殿。
    聽著聲嘶力竭的哭喊求饒聲，其中一個侍衛也是十分利索的，隨手撿了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直接塞進了錢宜雙嘴裏。
    嗚咽痛哭聲漸行漸遠，跪了一地的罪人自然都有人安排去處。
    擬旨太監早已將皇上方才的旨意謄寫下來，由富康公公呈上，裴玄清過目後，蓋上玉璽，快馬加鞭送出了宮外。
    寧心瑤與文佩媛對視一眼，無需多言，二人相視一笑，齊齊行禮告退。
    芝蘭不動聲色的跟在寧心瑤身後，餘光卻瞧著富康公公招了幾個宮人，正在將殿內方才留下的一片狼藉都收拾齊整。
    她默默退出殿外，給外頭守著的宮女留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太後看著退出去的幾人，微一側眸，琦若立刻會意，揮手遣退了殿內所有伺候的宮人。
    正殿內，一時隻餘母子二人。
    她深吸一口氣:“廢後的旨意，也並非定要添上穢亂宮闈這一條。”
    “此等傷風敗俗之事，一則有損皇室顏麵，明日傳揚出去，坊間會如何看待你，如何談論皇家？”
    “二則，廢後不是小事，史書必是要詳細記載，待百年之後，後世會如何流傳這一段秘聞，你這個天啟帝的顏麵又該何存？”
    裴玄清很是無所謂:“兒臣並不在意坊間傳聞，亦不在意史書如何記載。”
    “但此等惡毒之人為後，最終受苦的，還是天下百姓，兒臣為蒼生計，既決然廢後，便該將之種種罪行公之於眾。”
    “況且，若不以此罪名廢後，日後廢大皇子之名便無法坐實，又如何能令天下人信服？”
    此次廢後一事，關乎世家錢氏存亡，關乎江山是否動蕩，其間計策太後本也知曉，對裴玄清的打算，也是全然清楚的。
    故而隻提點了幾句，見他心意已決，便不再揪著不放，自然的轉了話頭:“哀家瞧著，今日這一出戲，即便沒有哀家在，也是能成的。”
    “這後宮裏的女人，又有哪個是簡單的？你不放心林家那個，千寵萬愛的護持，可正因如此，才會被蒙蔽雙眼而不自知。”
    裴玄清不卑不亢，依舊麵色如常“母後所言，兒臣倒是要鬥膽反駁幾句了。”
    “今日若無母後相助，滴血認親之局便無如此名正言順的理由，廢後一事也不會如此順理成章。”
    “至於蒙蔽……母後不是總拿皇室子嗣不豐，應尊孝道，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來教導兒臣嗎？”
    “錢氏的孩子是個孽障，林氏如今身懷有孕，她腹中若是皇子，可就是母後的嫡長孫，兒臣就算為著皇嗣，也該盡力護她周全。”
    “更何況，母後也知道，她向來不卑不亢，不爭不搶，從未向兒臣訴過被錢氏為難的苦楚，實在是個懂事的，又何來蒙蔽一說。”
    太後在心底微歎一聲，沒再就此話頭繼續下去。
    榮妃身邊那個大宮女，是林氏從前的人，她離開前，暗中吩咐了人處理善後事宜，很明顯今日之局是被她做過手腳的。
    雖說無論她們做不做什麽，暗衛閣都已查明，那孩子的確並非皇帝親生。
    但她下手了，便說明她不知內情。
    而這份下手的命令，是來自於榮妃，還是林氏，那就真的沒人能說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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