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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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頭滾動,牽動著脖頸處的衣襟。
    猶如鈍刀,一點點拉扯著他的呼吸。
    張了張嘴,無數想說的話,想問的話都隻成了一句:“你爹娘和星星都無恙,他們不願來京,我便留了醫官。”
    聽見家人的名字,江月這才緩緩鬆下神經。
    “阿靖呢?”
    拳頭驟然繃緊,聽見她口中出現其他男子的名字,即使這人和他如同手足,出生入死,即使他一直都知道阿靖的心意,但此刻聽見她說出的第一個人名字是阿靖時。
    蕭雲笙還是不可控製的嫉妒了。
    為了剛離開他身邊,這丫頭就脫了掌控為別人披上了嫁衣。
    為了找到人時,他第一眼看到她紅妝釵頭,他不是第一個看到的人。
    幾乎瞬間,門口出現了影子,阿靖胸腔上下起伏推開門,也是先尋到她的眼,她的神,落在兩人一前一後錯落的位置。
    終於找到了可以正大光明進來的理由。
    “太子來了。”
    話是對著蕭雲笙說的,但目光落在江月臉上。
    那身蹩腳的婚服初見有些可笑,再看越發紮眼。
    身形若無其事站起。
    擋住了江月看向屋外的目光,也擋住了阿靖眼裏的灼熱。
    蕭雲笙頷首:“告訴太子,此刻我們就進宮,他緩緩再來。”
    沒給兩人反應的機會,便抱著江月出府上了馬車,直奔著宮裏去了。
    阿靖緊握著的袖口終究垂落,那句關切就哽在喉嚨,又化成無聲歎息,就像從沒出現一樣。
    兩架馬車一前一後。
    進了禦書房,江月被留在禦花園。
    入眼滿目繁花,空氣裏都是醉人的脂粉和焚香氣,終於後知後覺她又回到京城。
    就如同一場夢,從離開到回來,隻是一眨眼的從噩夢驚醒。
    她剛認命放下,這會又重新拿起。
    好像什麽東西變了,又沒什麽不同。
    蕭雲笙這才放鬆緊繃的神色,暗笑自己的幼稚。
    蕭雲笙緩緩轉過頭,暗潮洶湧的憤懣在看到她時盡數褪去,這麽一會臉色便的蒼白如紙,唇角緩緩向上卻連一個笑都擠不出來。
    喉結上下滑動著,理智將呼之欲出的話壓了下去,蕭雲笙隨意道:“出了差錯連累了蕭家,得不償失。”
    頓了頓,多了幾分認真和試探:“說到底是我無能,官家什麽時候換了心思恢複舊製我竟一點風聲都沒收到,這朝中的差事還是太子你能做到事事兼顧,隻求官家早些定下退位的日子,太子順利接手朝政。順便問一句,太子妃孕期為幾月,日後可和江月一同……”
    噙著淡雅笑容太子指尖摩挲著玉壺的把手,流轉的目光裏帶著一絲微妙的……嘲諷。沒有接下這話,看著不遠處兩團陰影,反而漫不經心輕笑:“還早著,有緣分自然不用你提。”
    “這會沒旁人,說說你慌慌張張的怎麽了?”
    蕭雲笙自然注意到江月一路跑過來時東張西望,在看到他時陡然亮起的眼眸。
    跟著那位內侍自然不會受委屈,他隻怕這傻丫頭又從哪聽到什麽,看到什麽胡思亂想。
    江月眼簾顫動,粉色的唇抿成了線,遲疑著沒有開口。
    方才迫切想見到眼前人的心此時當真麵麵相覷,變得笨嘴拙舌。
    難道要問蕭雲笙,累不累。
    還是告訴他,自己心疼他在蕭家的付出。
    又想問,蕭雲笙就這麽放棄那個位置,有沒有她的緣由。日後若是後悔了,又該如何。
    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遠遠的就覺得將軍同他之間的爭鋒相對格外明顯。
    “就是著急見你,想和你說說禦書房裏的事。”
    江月隨後抓了個話頭岔開話題,順便弄清楚賑災她需要做什麽。
    “正好,我也要和你好好說說你腹中孩子的事,你說咱們怎麽不算心有靈犀呢。”
    蕭雲笙點頭,直接拉著她的手便往另一處方向走去。
    好似後宮是他家花園一般旁若無人,說是要好好說說話,一路不是帶著江月看蓮花池子裏新長好的荷葉,就是看著哪一片的薔薇開的正豔麗。
    七拐八拐,才終於到了一處滿是藥香的殿宇,江月眼尖的瞧見上頭匾額上書寫的禦藥房,不明白蕭雲笙帶她過來做什麽。
    蕭雲笙輕車熟路轉到後殿,屋子裏兩個白發老者正盯著爐子上的藥,還有一個在藤椅上打瞌睡,看到蕭雲笙進來頓時吹胡子瞪眼睛破口大罵:“蕭將軍讓我們好等,說了你體內的毒必須按時拔除,一日都消失不見讓我們幾個老家夥等……”
    可視線落在跟著進來的江月臉上,立刻止住了話。
    隻是還是時不時掃一眼兩人交握的手。
    “這幾位是原先給太後看過病的國手太醫,請他們為你診脈瞧瞧腹中的孩子。”
    “別仗著你是將軍,在我們跟前有一個好印象就,把我們幾個當成什麽了,隨意使喚。”
    不滿的話剛起了個頭,就看到江月乖巧衝著他們三個行了禮。
    雖不太熟捏宮裏同人打交道的話語,但到底落落大方:“麻煩您幾位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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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玉一樣瓷娃娃般可愛,讓怪脾氣的老頭倒不好朝著這樣的人發脾氣。
    藤椅上的晃晃悠悠起身,江月有眼力見的上前扶人。
    等切上脈,回頭才發現蕭雲笙不在身旁,反而走到那兩位熬的藥罐子前,說著什麽,然後一股腦的將幾個藥盞裏熬的藥都喝完了,又接過幾個瓶子,問著什麽。
    “換隻手。”
    剛想看仔細些,太醫咳嗽一聲提醒她要專注,江月回過神,急忙將另一隻手腕遞了過去。
    “如何?”
    耳邊突然傳來蕭雲笙的低喃,熱氣撲的江月耳垂發紅,懊惱這人不聲不響到了身邊一點都沒聽到。
    回頭,被他身上藥的苦氣熏的眼睛疼,更是連胃裏都開始翻湧著酸。
    還是蕭雲笙後退了幾步,江月才好受些。
    “抱歉。我沒想到這藥氣味如此難聞。”
    蕭雲笙就像做錯事般,帶著愧,看著她被被熏的通紅的眼想要上前替江月擦淚,又不敢隨意靠近再熏著了人。
    “我們這些個老東西給你熬了這麽久的藥,從夜裏到現在一刻沒閑,怎麽不見你說愧疚。”
    老太醫收起蓋在江月手腕上的帕子,沒好氣的瞪了蕭雲笙。
    見他終於露出幾分淺淡的笑,一方麵覺得稀奇,一方麵更生氣的懶的多語。
    反而捏著胡子,認真看向江月。
    “之前避孕的湯藥吃了有多久了?”
    “大半個月。”
    說起來從進禦藥房,江月一路還沒見到徐太醫,星星之前的身子多虧了他和他徒弟。
    “先前避孕的藥太凶猛,若不是斷的及時,你身子徹底虧損便再也不能有孕,雖然斷藥及時,但你之前的損傷沒有補上就有了孕,照常理說,你這孩子早就該沒了的。”
    太醫的話讓江月臉上一寸寸白了起來。
    下意識捂住小腹,好似隻有這樣才能確認孩子還在那。
    “我要如何保護這孩子,是吃藥還是紮針?”
    江月突然想起之前昏倒無力的場景,心裏有了答案。
    見她恍惚,蕭雲笙也顧不上藥味是否散盡,上前摸了摸她的發頂,安撫著江月的情緒。
    “還請各位太醫盡力保住孩子。”
    蕭雲笙話音落下。
    幾個太醫冷哼一聲,頗有一種老夫不欠你的姿態。
    但還是捏著胡子仔細捏出一個方子給江月吃。
    “你心中有鬱結在胸,於孩子如砒霜,不可憋氣煩悶,不可傷心落淚。”
    這話說著,江月微窘,頂著一旁大燈一般的目光乖巧點頭。
    她的確這幾日偷偷哭過的,在家人和阿靖幾人麵前,她總歸表現的淡然自洽。
    但趕路途中,偷偷擦過好幾次眼淚。
    蕭雲笙在一旁一一問著有身孕的人的注意事項,還記下了幾頁紙,問的太醫院的太醫一個個臉白唇幹眼看老命就要將交代在這依舊意猶未盡。
    江月實在看不下去,拉著他踮著腳尖就想伸手堵著蕭雲笙的嘴。
    “將軍別問了,這些都是女子要注意的,你問這麽清楚做什麽,會被旁人笑話的。”
    隻蕭府裏的嬤嬤就知道不少生兒育女的消息,她可聽傅蓉身邊伺候的人來來回回召著蕭府的奴仆去問話。
    翻來覆去問的都是養育孩子的種種。
    現如今府中上下都知道傅蓉這一胎懷的辛苦,傅蓉極為看重,還未生子就已然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
    要將全天下最好的星星摘下都不為過。
    蕭雲笙一麵躲著她,手上將扇著風吹幹墨跡,又仔細將紙疊好貼身收好,好似那是什麽機密情報,這才轉頭一臉認真表達對江月所言的不以為意:“孩子是我們的,你懷著孕本就辛苦,其他瑣事自然要我這個做父親的來,誰要笑話就讓他們笑話去唄。我隻要你和孩子快樂。”
    他從前總是冷冰冰,嚴肅沒個笑模樣。
    冷不丁說這些情話讓太醫一個個搖頭,隻覺得耳熱。
    隻是他作為當事人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等事忙完,定要請老先生來喝我倆的喜酒和孩子的滿月酒。”
    江月臉紅無措,實在被他這幅樣子弄得不敢抬頭。
    “好好好,有喜事我們這些個老家夥自然要去湊熱鬧。”
    捏著胡子,太醫語氣依舊冷冰冰但臉上的皺紋已然舒展開,錘著腰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比起江月,更放心不下的是蕭雲笙的體內的毒:“藥定要好好吃,隻再次些日子久可動手剝離毒了。”
    蕭雲笙沉默點頭,在江月看過來時,眉宇恢複了鬆弛,拉著她離開禦藥房。
    一出院子,江月就忍不住想要甩開蕭雲笙的手,一想到他方才的話要是被宮裏的人瞎傳心裏就像打鼓一樣不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聲音壓得很低,宛若蚊吟。
    “你怎麽能隨便說我同你要成親。”
    他有正妻傅蓉。
    就算是納妾,哪怕是平妻,都隻能說和三五好友擺一席小宴,而不能算正式喜酒。
    不該也不能拋下這一點,不然就和過去蕭家被人笑話的那樣,成了寵妾滅妻的狼心狗肺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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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雲笙淡笑地靠在柱子旁,食指略彎,指背輕柔地摩挲著江月的左頰,隻笑不語。
    一直盯的江月心裏發毛,才懶懶問道:“怎麽,你不想嫁?”
    江月躊躇著抿唇。
    “怎麽不說話?還是說,你想帶著我的孩子再一次嫁給旁人?”蕭雲笙雖然還掛著笑,可話裏分明是充滿了寒意。
    “將軍這樣隻會是告訴所有人,我也懷了你的孩子,要和傅蓉爭奪看看是誰先生下蕭家第一個孩子,不出一炷香,滿京城的賭坊定然就能下注。”
    漸漸回神,江月故作自然地咧開嘴,一如既往地燦爛笑意,不答反問。
    看到蕭雲笙明顯愣住的神色。
    江月咽了咽口水,慌亂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來,半晌的相顧無言後,重新低下頭:
    “將軍若不是將軍,咱倆就能在一個沒人認識咱倆得地方,拜堂成親。
    所以將軍不要再說什麽,喜酒,滿月,其實是不是人人皆知,是不是明媒正娶,我並不在意。”江月抑製不住聲音的顫抖。
    “若他不是將軍,你倆這會也不能站在孤的禦花園,說這些個酸話了。”
    一聲輕咳,回眸明黃的隊伍靜悄悄站在不遠處。
    蕭雲笙挑起眉頭,桀驁不遜。
    “陛下。”
    “聖上萬安。”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江月捏著指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反而蕭雲笙大大方方:“正在商量要不要拿我的所有換自由身。”
    依舊捏著江月的袖口,垂著眼簾,似乎怎麽也望不夠似的。那雙暗夜星辰般的明眸始終微睞,堅持著把江月以外的人當成空氣視而不見。
    “畢竟,我是要拿這些換一件珍寶,自然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江月心猛地一跳,心思百轉,迂回到連她自己都抓不住。
    隻覺得連耳垂都是火辣辣的,但當著官家的麵如此,還這麽不把將軍放在眼裏這還是第一次。
    想從他手裏抽出手腕。
    蕭雲笙卻更快捉住,不讓她動,就這麽拉著人來到官家的轎攆前停下。
    “末將要換的,便是……”
    她知道蕭雲笙不會害她就是了,江月跟在轎攆一側,餘光瞧見地上將軍被燭火拉長的影子,抿了抿唇。
    想著總得和他說一聲。
    又被跟上來的人嚇了一跳。
    “蕭雲笙,你跟過來做什麽。”
    蕭雲笙有些混不吝的咧嘴一笑,將腰間的佩劍重新緊了緊,擦著額上本就沒有的汗,不動聲色將蕭雲笙的身影嚴嚴實實。
    “保護陛下安慰是末將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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