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後，朝雲生了病。
    許是被打了一場，又泡了冷水，傷了元氣，又喝了汙染過的水源，病毒和細菌之類的入侵了身體。
    舊傷還沒好，又添新病，她虛弱得看起來快死了。
    她現在十分怕冷，每日讓人在營帳裏點燃炭盆，自己坐在炭盆前烤火。
    李炳嘴上罵著她，又心疼她，不放心粗魯的烏兵，親自在床邊照顧她。
    他按照朝雲的方法，找來青蒿泡酒做藥，但或許是技術不好，對朝雲的病沒有什麽用。
    每日朝雲醒來的時候，第一件事是先問那兵器造出來沒有。
    李炳埋怨她：“自己都快病死了，還替那群野人操心呢。”
    朝雲夜裏發冷汗，常常覺得口幹舌燥，又手腳冰涼，她頭腦不能支持自己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開始擔心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莽荒的北境。
    可是三秀和毛毛還沒有長大，她還沒有幫他們嫁人娶妻，擔心自己走後，沒人護著他們。
    一日她從噩夢中醒來，滿頭大汗，李炳焦心地看著她，隻能拿來沒用的草藥湯喂給她。
    朝雲蒼白著臉，額角淌汗，讓李炳再次想起那日她被淹入木桶裏的情景。
    她握住李炳的手，說：“李炳，我能相信你嗎？”
    “你要幹什麽？”
    “我雖然泄密，但你知道我的心，我心是向著大虞的。”
    一股傷心的情緒湧上心頭，李炳覺得鼻子堵住了，他說：“我知道你是被逼的。”
    “我若真死了，跟我大哥薑珩說，讓他帶著家人，帶著毛毛和三秀，去大理國那邊隱居，那邊我都安排好了。”
    “……好。反正到時候虞國滅了，我也應該活不成，我跟他們一起跑。”
    朝雲一笑，“不會的，你會是拯救虞國的大英雄，和劉易行一樣。”
    李炳自嘲：“我拿什麽拯救啊。”
    他現在真的開始祈禱神仙顯靈，救朝雲，滅烏賊，讓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伯州這邊，太子依然沒有什麽動向。
    劉易行擔心得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著一會，忽然又驚醒。
    “朝雲逃回來了嗎？”他問。
    照顧他的是阿蘿，阿蘿眼中閃過一絲失落，說：“沒有。”
    劉易行皺眉閉眼，一滴汗從他額角滑落。
    阿蘿問他：“你都不愛她了，還這麽擔心她嗎？”
    “她被俘虜，都是我的過錯。”
    阿蘿漫不經心道：“這麽久都沒有消息，興許她已經死了。”
    劉易行搖搖頭，“不會，若她已死，烏軍估計早就打過來了。我最擔心的是，她或許在受苦。”
    阿蘿心中慢慢升起一種嫉妒的煎熬感，她這些日子照顧在他身邊，也受苦受累，卻不見他一點心疼。
    劉易行想不通，如果朝雲對太子很重要的話，為什麽太子卻沒有一點去救她的意思？
    難不成這些年太子對她其實一點也不好，隻是在利用她？
    想到這裏，劉易行更加自責了。
    李裕這邊，同樣很擔心兒子，但一點不敢提讓太子派兵去救人的事。
    想著兒子絕不可能活著回來了，他跟晉北王龐明義一樣傷心。
    兩個老頭對坐飲酒。
    “咱們的兒子是為國捐軀，是光榮的。”
    “是啊。”
    兩人對視一眼，都是淚汪汪。
    那是從小養到大的娃娃，不舍得啊。
    ——
    今夜皓月當空，烏國最優秀的鍛造師終於按照圖紙上的要求，打造好了所有配件，並組裝了起來。
    一把嶄新又新奇的長筒狀武器被呈到烏古斯麵前。
    他輕輕握起那長筒，細細摸索每一寸，端詳許久，始終不明白這東西怎麽使用。
    一個將領猜測道：“大汗，這或許是大虞的法器，需要用術法才能使用？”
    烏古斯百思不得其解，命人將江朝雲叫來。
    朝雲聽說兵器造出來了，精神一下子好了許多，立即起身穿好衣服。
    李炳耷拉著臉，問她：“你要去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了嗎？”
    朝雲說：“我會讓他放你回去。”她轉身出去。
    “你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李炳在她身後說。
    “隨你吧。”朝雲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炳氣得一腳踢翻腳凳。
    走入烏古斯的營帳，這裏麵除了他，還有幾個其他高大的烏國將領，每一個人都能一隻手捏死她。
    她披著一個禦寒的外袍，在這群人中，顯得像一個小矮人。
    烏古斯將那東西給她，“這個怎麽使用？”
    朝雲接過來，心中連連驚歎，烏國的鑄造技術果然十分先進，這槍筒做得嚴絲合縫，氣密性十分好。
    這燧石也十分靈活，扣動一次，哢嗒一聲，閃出一次火光後，很快複位。
    一個將領笑道：“你不會就要靠這點火光嚇退敵人吧？”
    朝雲從槍筒看進去，裏麵做了精巧的膛線，她更加感慨烏國鑄造技術神乎其技。
    “難道辛辛苦苦造出來一個打火器來？你不要愚弄我們，否則會死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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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雲熟練地打開槍托，這裏有一個類似彈夾的東西，底部有彈簧，已經按照圖紙的要求，裝填了鐵珠。
    萬事俱備。
    她撫摸著槍身，慢慢坐下來，一邊跟他們講話。
    “你們都見識過大虞的炸雷威力，那個東西使用前需要點火，這個東西跟它的原理一樣，所以需要打火石。”
    “你為何不教我們直接做出炸雷？難道這麽個小東西比那個炸雷還要厲害？”
    朝雲繼續說：“炸雷點燃後要扔出去，人的力氣小，扔出去的距離就有限，但這個東西，可以發射很遠。”
    她將槍筒對準那個質疑她的將領，試了試瞄準。
    嗯，還行。
    “然後呢？”
    營帳裏有些熱，朝雲解開了衣領，不經意間解下脖子上的項鏈，一邊說：
    “原先我在槍支旁邊掛了一截火繩，每次用手拿著火繩來點燃，然後發射出去。可惜，火繩點燃效率太低，且大虞鐵匠打出來的槍筒總是漏氣，說起來，還是你們烏國的鐵匠厲害。”
    烏古斯聽到這裏，忽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你到底要說什麽？我們想知道的是這個東西怎麽使用。”
    朝雲表情十分閑適，蒼白的嘴唇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手指熟練地打開了槍筒上的火藥倉，拇指彈開項鏈上的小瓶瓶蓋，將裏麵的黑火藥倒了進去。
    “現在，我就教你們如何使用它。”
    她將槍口對準了烏古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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