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你好,樊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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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望著天邊冰冷的月亮時,樊自然最後的念頭是,要是他從沒認識過柳思淵就好了。
回首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樊自然找來找去,也沒發現自己取得過怎樣的成就。
孩童時期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好,掌握著各種才藝,而他普普通通,還很淘氣,隻會讓父親感到頭疼。
等大了一點,懂事了,他想要讓父親為他驕傲,卻又無從下手,他著實沒什麽才能。
有時候樊自然會想著,要是有一種機器,可以測出一個人的才能是什麽就好了,這麽一來他就知道該朝著什麽方向去努力。
可是仔細想想,真要是有了那種機器,他可能根本不敢站到那台機器前。
如果測試出來的結果,是他什麽才能都沒有呢?
那豈不是會墜入更深的絕望裏嗎?
他就這麽敷衍著度過了自己的初中,等升上高中後,學校的生活更加難熬。
明德裏的有錢人太多了,在資源的堆砌下,學生們有更多的渠道去發掘自身的才能,各種各樣的天才更是層出不窮。
樊自然在這樣的環境裏,壓力更大,慢慢地成為了班級裏的邊緣人,成績不但在班上是倒數,在整個年級也是倒數。
不過,他姑且還是有幾個玩得來的朋友,比如和他性格極為相似的袁無違。
因為性別不同,樊自然在和袁無違相處時,難免有些在意。
倒不是他對袁無違有意思,而是擔心別人會誤會他和袁無違的關係。
他很努力地避免了被誤解,比如聊天時隻會麵對麵相距一米以上,絕對不會挨著坐到一塊兒,比如除非是摔倒了扶人,不然絕對不會有肢體接觸。
袁無違注意到之後,還笑著說他真是小題大做。
可是這句話,高二分班後她就說不出來了。
兩人分班後也恰好同班,下課後比起和陌生同學相處,肯定還是和熟悉的同學相處更好。
結果光是這樣,就有人背後念叨,說他和袁無違在談戀愛。
兩個人都努力解釋過,可惜總會被別人輕飄飄的一句“那你們平時怎麽總待在一塊兒”打了回來。
樊自然不想給袁無違添麻煩,最後是自己主動疏遠了袁無違,又少了一位朋友。
也是因此,他在上副課的時候,更是提不起精神,覺得和這些人坐在同一個教室裏,連呼吸都不順暢。
明德的管理很好,他不可能逃學,隻能在放學後拎著書包,漫無邊際地閑逛。
他不想回家,不管是成績單還是家長會,他的存在似乎隻會讓老爸丟臉。
樊翼成也對他不抱期待的樣子,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麽刺耳。
他也很想變成有才能的人,可以讓老爸為他驕傲,可是,不行啊,他做不到。
更不用說樊翼成那些挑剔的話語,總是在刺痛著樊自然的內心。
就在這樣的閑逛中,樊自然認識了柳思淵。
認識的那天非常戲劇化,他騎著山地車,在路口撞見了一起車禍,趕時間搶黃燈的外賣小哥被正要轉彎的汽車撞了個正著。
雖然因為汽車的起步速度不快,沒撞得很嚴重,但是小哥要送的外賣撒了一地,這單顯然是不行了。
路人想叫救護車,小哥卻連連擺手說沒有叫救護車的錢,自己一瘸一拐地準備去醫院。
樊自然看著他一身的灰塵和磨破的衣服,把山地車往路邊一鎖,便騎上小哥的電動車,載著他去了醫院。
路上他還聽到小哥給顧客打電話,低聲下氣地道歉,又給商家打電話,讓商家再做一份找別的騎手送過去。
好在顧客是個好人,聽說他出了車禍,讓他不用擔心,給他點了確認送達,還打賞了一百塊。
等把人送到醫院,樊自然也沒走,給小哥付了醫藥費,又把他送回到家裏。
他就這麽和柳思淵認識了,又慢慢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樊自然得承認,他和柳思淵相處時,有在柳思淵身上尋找一些安慰。
雖然他們的成績都不好,但是他還能讀書,還有家裏支撐,和柳思淵相比,他已經很幸福了。
他把自己卑劣的心思藏起來,又為了這份羞愧,加倍對柳思淵好。
請客吃飯,把零花錢借給柳思淵做生意,柳思淵開始擺攤後,他還經常在放學後過去幫忙。
高中剩下的時光,在這樣的忙碌中,平淡地過去了。
——以至於樊自然沒有發現,他和樊翼成的關係越發疏遠了。
高中畢業後,他被送出國留學,和柳思淵的聯係倒是沒有斷。
他向柳思淵抱怨國外的食物有多不合他的胃口,驚歎同組的學生學起來有多拚命。
柳思淵總是笑嗬嗬地附和他,詢問他能否適應國外的生活,期待他早日回來,兩人再好好聚聚。
那個時候,樊自然真的把柳思淵當做此生僅有的好兄弟。
於是,當他回國那天,發現站在樊翼成身邊西裝革履的柳思淵時,他隻感覺被莫大的荒謬席卷全身。
樊翼成說,柳思淵是他看中的人,這些年他都在培養柳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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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翼成說,雖然柳思淵的學曆確實是短板,但是他為人踏實肯幹,頭腦又比較靈活,在商業上前景可期。
樊翼成說:“你多學學小柳。”
樊自然便什麽也聽不進去了。
他想從樊翼成那裏獲得的認可,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出現在了他最信任的兄弟身上。
他在向柳思淵抱怨留學生活時,柳思淵又在做什麽呢?
跟在樊翼成身後學習如何處理公司的事務,接受樊翼成的誇獎,被介紹給合作商,陪著樊翼成出席各種場合嗎?
這些年來,柳思淵是怎麽看待他的?是不是在心裏嘲笑著他的愚蠢和無知?為什麽不告訴他?
樊自然感覺自己被背叛了,被他的父親、他的摯友。
更不用說在那之後,他眼睜睜地看著柳思淵在公司裏受到別人的欽佩和誇讚,又聽到別人背後的嘀咕。
那些人說,比起樊自然,柳思淵更像是樊翼成的兒子,更有出息。
他沒有辦法再待在那個不屬於自己的家裏,兩手空空地跑了出來,在寒冷的冬夜,像高中時那樣徘徊在街頭,直到意識消失的那一刻。
再睜開眼,入目皆是刺眼的白色。
樊自然下意識想要抬起右手遮擋在眼前,卻被疼痛刺得放了回去。
他剛放下手,又聽到了開門聲,短暫的沉默後,便是響亮又熟悉的大喊:“醫生、醫生,他醒了!”
在醫務人員忙碌的檢查中,他才將柳思淵零碎的話語拚湊得知,他因為肺炎昏迷在了戶外,如果不是路人發現,撥打急救電話將他送到醫院,可能已經死了。
之所以用“零碎”來形容,是因為柳思淵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說話斷斷續續。
樊自然躺在病床上,沒有半點力氣,也阻止不了柳思淵,隻能被迫聽他絮叨。
等醫務人員檢查完畢,確認樊自然的情況安好,才離開病房,留下他們兩個人。
樊自然動了動唇,硬著頭皮問道:“我爸呢?”
柳思淵知道了,樊翼成肯定不會不知道。
“伯父也在住院,”柳思淵低著頭,“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他……”
“他怎麽會住院?”樊自然無法想象自己那個身強體壯的父親居然有住院的一天。
柳思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雖然伯父讓我瞞著你,但是這次我覺得不能再瞞下去了。”
“其實你高中時期伯父就住院過一次,有次你來幫我的忙,伯父在家因為低血糖昏迷過去,一直沒人發現。”
“等僥幸醒了過來,他去醫院查才發現自己得了胰島素瘤,開刀做手術後住院了半個多月。”
“從那以後,伯父就很擔心,自己哪天會意外死亡,拋下你一個人離開。”
“他擔心你繼承不了家業,公司被外人搶走,所以一直想找個人來接手公司。”
“他查到了我,在你出國後找我談話,最終定下了合作,我也和他簽了協議。”
樊自然很茫然:“為什麽……不告訴我?”
“伯父覺得你處理不了這些,”柳思淵的聲音很低,“我和他說過,你以前幫我擺攤時其實很努力也很用心,可是……”
“可是我確實沒派上多大用處。”樊自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那時候也就是出錢,幫著招呼客人,別的事都是柳思淵自己完成的,甚至出過一些想當然的點子,反而影響了柳思淵的正常經營。
他這麽不靠譜,不被信任也是正常的。
“所以,我爸這次住院,是後遺症嗎?”樊自然問道。
“不是,他是因為太擔心你了,得知你住院的事後,一時受驚暈了過去。”柳思淵說道。
這對樊自然來說簡直無法想象,他那個老爸,在得知消息後居然不是罵他廢物,而是擔心他到暈過去的程度。
麵對樊自然的沉默,柳思淵咬了咬牙:“我多嘴說一句,你們兩個人應該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這次要不是那條小吃街的所有人,偶然巡視了小吃街的消防設施,在角落裏發現了你,可能伯父收到的就不是你急救的消息,而是你的死訊了。”
“你和伯父……不應該變成這樣的。”
“事到如今又能怎麽樣?”樊自然握緊了拳,聲音帶著顫抖,“我能做得了什麽?你知道公司裏的人怎麽說的嗎?說你——柳思淵才是他樊翼成的好兒子!”
一直掩藏在內心的自卑猛地爆發出來:“我知道自己是個廢物!從小到大我就沒成過什麽事!”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以前我對著你充大方,在你身上找優越感,現在都是我活該!”
樊自然劇烈地喘息著,不知何時眼淚流了下來。
他用沒紮針的手捂住臉,嗓音沙啞地說道:“我就是這麽卑劣,我知道自己不如你,你比我更有能力,我要是能像你一樣……”
他要是像柳思淵那樣,是不是也能獲得父親的認可?
“不,不是這樣的,”柳思淵用力地搖著頭,“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好人,要不是你幫我,我根本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我、你、伯父……我們三個人,好好地坐到一起談談吧……要是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他也捂住臉,嗚咽著痛哭起來。
樊自然放下手看著他,恍惚想到了一直放在樊翼成床頭的他母親的照片。
他要是死了,是不是也會成為樊翼成床頭的一個相框呢?
那樣的話,也太孤單了。
“老爸的病房……在哪裏?”樊自然緩緩地問道。
柳思淵的思緒卡了幾秒,才意識到樊自然說了什麽。
他猛地站了起來,表情幾乎能稱得上欣喜若狂:“就在樓下,我這就帶你過去!”
被護工扶上輪椅、推出病房的時候,樊自然有一瞬間的畏懼。
他緊緊握住了扶手,滿腦子紛雜的念頭,在來到樊翼成的病房門前後,突兀地消散一空。
病房的門打開了,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樊翼成。
記憶裏永遠充滿威嚴的父親,頭一次以如此虛弱的模樣出現在他的眼前。
然而,在看到他時,那雙眼裏透出了明顯的光亮與激動。
樊自然想著,這一定會是他人生中最艱難、最痛苦的一次談話,他也不知道之後會有怎樣的命運等待著他。
可是,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好吧?
你好,樊自然。
你的故事,還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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