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罵的是個粗聲粗氣的男人，顧清歡等人趕到的時候，連秋芒已經擋在了男人和被罵的那個少年之間。
    “罵人幹什麽，”連秋芒的臉色不太好看，“還不趕緊把東西收拾好？”
    接電話的時候別人就跟他說砸了，趕過來的這會兒功夫，砸了的綠植還在地上東倒西歪，也沒人收拾。
    江楚楚一眼看到了自己選的那棵藍花楹，主幹倒是沒斷，可是側枝折了好幾根，扶起來看估計慘不忍睹。
    虞欣則是觀察了下情況，看起來是將這些盆景搬到電動三輪車上時，停車點不平整，重心失衡。
    工人將綠植搬到後麵的時候發生了側翻，所以砸得亂七八糟。
    虞欣還看到了一個斷裂的車後視鏡，掉在那個少年的腳邊上。
    罵人的男人對上連秋芒，氣勢弱了許多，一邊賠笑一邊將少年用力拽過來：“我這就去收拾！還不跟老板道歉！”
    少年被拽得一個踉蹌，位置也從原本的側邊，變成了麵向著連秋芒。
    這麽一來，從顧清歡的視角，倒是能看清楚她的全身了。
    顧清歡的第一印象是——好瘦。
    盡管少年穿著寬鬆的長袖長褲，看不出身材，露在外麵的雙手也看得出來有多瘦。
    手上骨節凸起，皮膚像是緊貼在骨頭上，連血管都浮在皮下。
    她的臉頰也沒什麽肉，下巴更是瘦出了尖，給人的感覺就像手碰上去，摸到的不會是皮膚，而是骨頭。
    看到她，顧清歡莫名想起了虞欣最早的模樣。
    她下意識看向虞欣，注意到她的視線，虞欣對著顧清歡微微點頭，低聲說道：“那個女生肯定過得很不好。”
    就像曾經的她一樣，不，可能要更糟。
    少年低著頭站在連秋芒麵前，嗓音沙啞地說道：“對不起……”
    連秋芒按了按太陽穴，忍著怒氣說道：“老張，不是我說你，這是你的工作，你三天兩頭叫孩子給你幹活，像什麽樣子！”
    被叫做“老張”的男人點頭哈腰，隻是顧清歡看得到，他低頭的時候，眼神裏一點兒歉意都沒有。
    “老板你也知道，我家四張嘴等著吃飯，我每天跑好幾個地方找活幹，實在累得夠嗆。”老張說道。
    他說完又拍了下少年的後背，拍得她身子都是一歪：“蘭蘭她都這麽大了，也是孝順我這個當爹的，才會幫我幹活。”
    秦越沒憋住，躲到江楚楚身後，“惡”了一聲：“他還有啤酒肚呢，哪兒像是累得夠嗆。”
    以連秋芒的性格，顯然應付不來油滑的老張，他還想說什麽，眼角的餘光瞥到江楚楚，又呼了口氣。
    “江小姐，我這就統計下你的損失，把錢賠給你，或者你要是不急，我找人收一批品相更好的給你。”連秋芒說道。
    江楚楚這才走上前來，她的視線掃過老張和少年，後者還垂著頭，沒注意到，前者倒是感覺到了異樣，稍微收斂了點。
    “我不急，你另外準備差不多的就行，不過，你應該會找這位張先生要賠償吧？”江楚楚的視線掃向老張。
    “那是自然，粗算大概有兩千塊的損失。”連秋芒立刻回答。
    江楚楚買的綠植數量，這種電動三輪車要運好幾趟，所以翻了的這一車並不是全部，要賠的錢和總額相比，已經算少的了。
    不過老張顯然不想賠這兩千塊，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叫嚷道：“賠不起啊！我哪有這麽多錢賠啊！”
    他又扯過少年，狠狠抽了她一巴掌，耳光聲響亮得在場的人都是心裏一顫。
    “你個小兔崽子都幹了什麽好事！淨給老子我惹事！我非打死……你舉著手機幹嘛？”老張正要接著打，瞥見顧清歡舉起了手機，掄圓的胳膊在半空中僵住了。
    “不幹嘛，”顧清歡的語氣很輕巧，“你不是要教訓孩子嗎？我錄下來看看你是怎麽教訓的。”
    “有什麽好錄的！”老張臉色不太好看。
    “現在網上的人什麽都看啦，”顧清歡說，“標題就叫‘四孩父親為逃賠償當眾暴打未成年女兒’，應該足夠奪人眼球吧？”
    老張趕緊放下手，色厲內荏地叫道：“什麽叫為逃賠償！誰逃了！”
    “那你賠錢啊！”秦越這會兒擋到了顧清歡麵前，顧清歡都開團了，他也得摻一腳！
    老張支支吾吾：“我、我哪有錢賠！是她幹的！讓她賠！”
    說完，他居然拔腿就跑，靈活得完全看不出他還頂著個啤酒肚。
    顧清歡這才放下沒解鎖的手機，對著連秋芒歉意地說道：“叔叔，不好意思，我看不下去他打人。”
    “本來他也不會老實賠錢，”連秋芒歎了口氣，“隻是想讓他長點記性，別再讓張蘭蘭幹活，沒想到他做得越來越過分了。”
    “張蘭蘭”顯然就是這個少年的名字，她也因為自己的名字被點到，有些局促地抬起了頭：“連叔叔……”
    連秋芒擺擺手：“別擔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這些綠植我會叫人處理的。”
    “我也來幫忙。”連風荷小心地開口，他本來就比較內向，平時在班群裏都不怎麽出聲，剛才那情況，他就更不敢多說了。
    江楚楚皺著眉，她看到張蘭蘭臉上已經腫起了一個巴掌印：“連叔叔，你一定要讓那個家夥賠錢。”
    老張明顯是想通過打張蘭蘭，來引起連秋芒的不忍，進而甩掉賠償。
    他越是這麽想，就越不能讓他得逞。
    連秋芒有點發愁：“可就算找到他家裏去，他就是不拿錢出來，我也沒辦法啊。”
    顧清歡開口：“他剛才說家裏四張嘴，就是四個孩子的意思吧？”
    顧清歡看向張蘭蘭，後者這才意識到是在問自己，小心地點了點頭。
    “那麽，是不是前三個都是女孩，最小的是兒子？”顧清歡又問。
    張蘭蘭又點了頭，顧清歡問她：“小兒子多大？”
    “八歲。”張蘭蘭小聲回答。
    “那應該上小學了，小學放學應該挺早的吧？”顧清歡估摸著應該在四點半左右。
    “嗯……我還要去接弟弟。”張蘭蘭這會兒臉頰腫得有點嚴重了，說話拉扯到都會疼。
    “既然他說讓張蘭蘭賠償，那麽，雖然連叔叔很好心，允許她去接弟弟，但是不能耽誤幹活，幹脆接了弟弟再來這兒繼續幹活吧。”顧清歡露出笑臉。
    江楚楚和虞欣立刻聽懂了她的意思：哦，這是拿老張的寶貝兒子當人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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