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天驕本來沒想過醒來，可她還是醒了。
    原以為自己的意識會永遠消失、卻再度睜開雙眼的荒謬感，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存活於地球上。
    她真的還是“慕容天驕”嗎？是不是已經在原先的世界死去，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呢？
    這種夢她以前幻想過很多次，就像小說和動漫裏的穿越一樣，她可以在有著奇幻能力的世界獲得新生。
    很可惜，她聽到了熟悉的語言。
    醫護人員給她診斷的時候，慕容天驕則是茫然地想著，怎麽會失敗呢？
    她明明做了很多的準備，盡量挑選了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死法，還預先留下了遺書……
    為什麽，她連“去死”這種事都做不好？
    她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不想回答醫生的問題，雖然能聽到聲音，但是無法將話語的內容聽進腦子裏。
    累了就放任自己昏睡過去，再睡到自然醒來，什麽都不想，隻是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
    室內的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大概過去了兩天還是三天，有人來到了慕容天驕的床邊。
    那個人說：“慕容天驕，你知道我是誰嗎？”
    其實這句話慕容天驕也沒聽進去，但是她接下來的話，敲得慕容天驕的耳膜嗡嗡作響。
    她說：“我是王鷹，是你母親慕容雪擅自認定的繼承人。”
    “哦，或許，‘王穎’這個名字，你更熟悉？”
    慕容天驕當然熟悉這個名字，當初她因為米卡，遭受了嚴重的網暴。
    自己鼓足勇氣去參加漫展的結果，卻是被不知名用戶投廁，遭到了大量的嘲諷與哄笑。
    她還被人扒出了真實信息，手機被騷擾電話、垃圾信息和各種難聽的好友申請塞爆，最後不得不向慕容雪求助。
    然後她被慕容雪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冷臉說道：“你什麽時候能讓我省點心？”
    她捂著刺痛發燙的臉頰，囁嚅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件事最後由慕容雪出手，找專門的律師打官司，私底下又恩威並施，從廁號那裏拿到了投稿人的賬號。
    找人查出投稿人是米卡後，慕容雪便直接去了米卡家，威脅米卡的家長好好“教育”她，最終以米卡在社交平台上公開道歉結束。
    整個事件的落幕，荒蕪又絕望。
    慕容天驕當時看著對自己鞠躬道歉的米卡，茫然地想著，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隻是因為觀念不合，沒有和米卡一起參加漫展，為什麽米卡要這樣對待她？
    是米卡錯了，還是那些網暴她的人錯了，又或者……是她錯了？
    大概，是她錯了，因為慕容雪是這麽說的。
    在那之後，慕容天驕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不得不選擇了從明德退學。
    她沒有再繼續當個ser，哪怕是看到別的ser的照片，她都會回想起那些對她極盡嘲諷的評論，恐懼得無法再麵對鏡頭。
    她不再出門，成了一個家裏蹲，每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她變成了如此無能的模樣，慕容雪和唐順寧也沒有說什麽。
    哪怕清楚這是因為媽媽爸爸對她不抱期待，家裏要養一個廢人也不難，慕容天驕還是覺得，隻要還能生活在這個家裏，她就心滿意足。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聽到了慕容雪和別人打電話。
    慕容雪稱呼電話另一端的人為“小穎”，慕容天驕還在想著，不管是慕容家還是唐家，好像都沒有叫“小穎”這個名字的人，就聽慕容雪說道：“你要是我的親生女兒就好了。”
    慕容天驕如墜冰窟，她躡手躡腳地逃回了房間，之後試探著搜索了慕容雪的名字。
    她以前從來沒這麽幹過，因為她的媽媽是那樣的耀眼，看到慕容雪的新聞，慕容天驕隻會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有多無能，是個多麽沒用的女兒。
    就這樣，她很輕易地從新聞報道裏得知，慕容雪資助了數個優秀學生，其中一名學生，就叫“王穎”。
    公司在宣傳和公關上花了不小的力氣，所以慕容天驕也輕易得知了不少關於王穎的消息。
    她越是對比，越是害怕。
    那麽優秀的人，慕容雪會喜歡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不行，這是她最後擁有的東西了，她不能再失去女兒的身份了。
    慕容天驕嚐試著想要振作起來，她也做了各種各樣的努力。
    可惜，她失敗了。
    最後一次對上慕容雪冰冷的視線時，慕容天驕想著，她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
    沒有，她找不到，她無法滿足母親的期待，也無法樹立目標與理想。
    這樣的生命，繼續存活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意義。
    可是……原來她是個連自殺都做不到的廢物啊。
    慕容天驕動了動眼珠，呆呆地看向床邊站著的王鷹：“你成為……媽媽的女兒了嗎？”
    王鷹的眉毛豎了起來：“當然沒有，我可是一點兒也不想和那個女人扯上關係。”
    這句話對慕容天驕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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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鷹沒有在意慕容天驕震驚的眼神，自顧自地說道：“她的控製欲太強了，我早就盤算著，等我有了足夠的力量，就撇下她單幹。”
    “太好笑了，還讓我把專利交給她，知不知道別的公司開出了多高的價啊？”
    “我對她的公司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想給我投資的人能從我們實驗樓排到校門口。”
    “至於現在，她大概正為公司的困境焦頭爛額，順便破口大罵我是個白眼狼吧？”
    王鷹伸出手來，輕輕撫摸了下慕容天驕的發頂：“可是，你說我怎麽可能信得過她呢？親生女兒在醫院裏躺了這麽多天，她來過嗎？”
    “如果不是我找人盯著，你這會兒別說是聽我講你媽的笑話了，早就成了一捧灰。”
    慕容天驕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惜全身沒有力氣，隻能勉強抓住王鷹的衣角：“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
    “因為我不想你死，”王鷹收回了手，“老實說我和你毫無交集，隻是從慕容雪口中聽過一次你的事。”
    “不過，你離開慕容家那天，我其實見過你一麵。”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慕容天驕哆哆嗦嗦地站在小區外的一家便利店門口躲雨，王鷹正好經過——她本來是要去找慕容雪商量誌願的事。
    慕容天驕明明被雨水淋得頭發都濕了，卻隻是站在屋簷下，盡量收攏胳膊，縮得小小的，避免身上的水珠落到店裏。
    店主給了她一條毛巾，她誠惶誠恐地接過，又不停地點頭鞠躬，連擦拭時都很小心。
    好像個懂事的妹妹，王鷹這麽想著，她這個孤兒院長大的姐姐，實在沒辦法不心生憐憫。
    王鷹強硬地抓住了慕容天驕伸出來的手：“你盡管去尋死，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放棄尋死為止。”
    慕容天驕迷茫地看著她，她無法理解為什麽王鷹要這麽做。
    “雖然我不想要一個媽媽，但是我想要一個妹妹。”王鷹說道，“既然你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不如來給我當妹妹。”
    慕容天驕無法理解王鷹的話，可是，她說了——想要。
    “你需要我嗎？”慕容天驕期盼地看著王鷹。
    就算是無能的她，也會被人需要嗎？
    “我需要。”王鷹回答得很幹脆。
    就好像泥土被捏成了鳥的形狀，慕容天驕忽然發現，她有了可以揮動的翅膀。
    她隻當過不成器的女兒，要怎麽當個妹妹呢？
    不知道，可是，她想去試一試。
    盡管不知道未來有什麽在等著她，至少現在，她想活下去了。
    你好，慕容天驕。
    你的故事，還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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