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平穩地行駛在返回市區的路上。
    車窗外，廢棄房廠的荒涼景象逐漸被熟悉的街景取代。
    林淑華靠在後座，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靜。
    她輕輕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襟和發髻，目光望向窗外，似乎在平複心緒，又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副駕駛座上的謝懷安通過後視鏡看到老人無恙，心下稍安。
    他拿起步話機，聯係了餘謀友家附近的人員，言簡意賅地通報了“人已救出，平安，正在返回”的消息，並叮囑他們務必安撫好餘謀友。
    ……
    餘謀友從老金那回來後，便一直魂不守舍。
    弟弟可能慘死的畫麵和老金的叫罵，在他腦子裏嗡嗡響。
    謀進犧牲的消息像刀一樣紮著他。
    但他不能垮，淑華還沒消息！
    他必須撐住！
    時間過得很慢。
    對妻子的擔心和對弟弟的傷心，像兩隻手撕扯著他。
    留守的公安同誌給他倒了杯熱水，他碰也沒碰。
    就在他快要被這種等待逼瘋的時候，桌上的步話機終於響了！
    裏麵傳來聲音“人已救出，平安，正在返回！”
    平安！
    這兩個字擊中了餘謀友！
    他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身體因為太激動晃了一下，旁邊的公安同誌趕緊扶住他。
    “平安……淑華平安了？”
    他聲音發抖，反複問，眼淚一下子衝了出來，腿軟得差點站不住。
    知道妻子沒事，他心口的大石頭總算搬開了，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
    很快，院外傳來了汽車聲。
    餘謀友掙開攙扶，幾乎是撲到門口。
    車門打開，女警先下來，然後小心地攙扶著林淑華下了車。
    她看著有點累，頭發衣服有點亂，但人好好的，沒受傷。
    “淑華！”
    餘謀友衝過去，聲音啞得厲害。
    他抓住妻子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生怕她傷著哪兒。
    “沒事吧？真沒傷著？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他急急地問。
    林淑華看著丈夫慘白的臉，看到他眼裏還沒退掉的驚恐和眼淚，看到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的樣子，心裏又酸又軟。
    她搖搖頭，安慰道“沒事，沒傷著，就是被關了一會兒，虛驚一場。”
    她看了看旁邊的公安同誌，輕輕點頭“多虧了宛兒和解放軍同誌們。”
    餘謀友聽到她親口說沒事，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但他緊緊抓著妻子的手卻沒放開，好像怕一鬆手她就不見了。
    他的手冰涼的，還在微微發抖。
    林淑華感覺到他的顫抖，沒有抽回手，反而用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真沒事了，別怕。”
    簡單的動作和話語，卻讓餘謀友感到一股巨大的暖流和安慰。
    這麽多年橫在他們之間的冰牆，在這場驚嚇之後，好像裂開了一道縫。
    也正是在這稍稍安下心的瞬間，弟弟犧牲的消息又猛地鑽了出來，讓他心口一緊。
    不行！
    他必須立刻問清楚！
    餘謀友猛地轉過頭，目光急切地搜尋。
    看到了剛從車上下來的俞宛兒，他幾乎是踉蹌著走過去。
    “宛兒！快！幫我問問張主任！謀進的事！他那邊查得怎麽樣了？！有沒有確切的消息？！”
    俞宛兒被大爺爺這極其劇烈的情緒反應驚了一下。
    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點頭“好，大爺爺，您別急，我這就聯係張主任問清楚！”
    她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向正在低聲吩咐隊員後續事宜的謝懷安。
    眼神交匯的瞬間，快速而簡短地低語“懷安，保密電話，急事，聯係張主任。”
    謝懷安看到俞宛兒眼中的急切，又瞥見餘謀友那幾乎崩潰的神情，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緊要性。
    沒有多問，迅速從隨身攜帶的保密通訊箱中取出設備，熟練地接通並校驗後，遞給了俞宛兒。
    同時用身體微側，為她隔開了一點空間，確保通話的私密性。
    電話接通，俞宛兒快速說明情況“張主任，我是俞宛兒。大爺爺想知道他弟弟餘謀進當年的確切消息，你那邊有結果了嗎？”
    電話那頭，張主任沉默了一下，聲音沉重“俞顧問，我們剛剛完成了對四十年前一些秘密記錄的核查……結果，和金大富說的……基本一樣。”
    俞宛兒心一沉“一樣？”
    “根據找到的舊報告，”張主任語氣沉重，“餘謀進同誌當年受傷後被救上船，但船開出不久，就遇到敵人，對方直接開炮……船被擊中，發生爆炸……船上的人，基本沒有生還可能。後來因為打仗和行動保密，沒能仔細找，就記成了‘失蹤’。金大富看到的，應該是真的。”
    雖然有了準備，親耳聽到官方證實，俞宛兒還是有些觸動。
    “……我明白了，謝謝您。”
    她掛了電話，轉過身。
    院子裏所有人都看著她，大爺爺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裏麵隻剩最後一點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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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艱難地走過去，低聲說“大爺爺……張主任說，他們查了……四十年前的記錄寫著……爺爺他們的船……確實在海上中了炮……船炸了……人……可能沒了……”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輕，卻像炸彈一樣炸在每個人心裏！
    院子裏一下子安靜了。
    餘謀友臉上的血色瞬間沒了，變得慘白。
    他身體猛地一晃，要不是人扶著，就摔倒了。
    “船炸了……人沒了……”
    他喃喃重複，眼睛發直，好像聽不懂，又像被這可怕的真相徹底打垮了。
    老金那充滿恨意的叫喊聲好像又在他耳邊響。
    餘謀友隻覺得眼前發黑，整個人軟下去。
    發出壓抑痛苦的嗚咽聲，眼淚卻流不出來，隻是空洞地看著天。
    他的弟弟……他找了半輩子、愧疚了半輩子的弟弟……真的死得這麽慘……
    “謀友！”
    “大爺爺！”
    “餘老先生。”
    旁邊的人都嚇壞了，圍上去扶他，喊他。
    林淑華緊緊握住丈夫冰冷顫抖的手，眼裏滿是悲傷和心疼。
    得知這樣的結局，她的心裏同樣不好受。
    謝懷安臉色嚴肅，馬上讓人拿水拿毛巾，準備叫醫生。
    小院裏，剛剛的高興一下子沒了，隻剩下巨大的悲傷。
    俞宛兒看著大爺爺崩潰的樣子，心中無奈。
    好不容易得到弟弟可能還活著的線索，又在這轉瞬之間破滅。
    這換誰都不好受。
    【哎……大爺爺好可憐……】
    小鬆鼠難過地把頭埋起來。
    【怎麽會這樣……】
    紅隼也蔫了，不再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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