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光真夜向上穿過三層甲板，在百鬼夜行號內部那宛如一座小型城鎮般的內部構造中行進，總算是來到了戰艦上的情報中心。
    她擺著一副撲克臉，眼神透露著一股生無可戀的疲倦。
    “戰艦造這麽大是打算幹什麽……”小聲抱怨一句後，真夜開始工作。
    在徹底占領滄州島後，艦隊當務之急是探查煌印王朝艦隊的動向，分析情報來決定下一步戰略。
    如今，冥河幕府侵占了煌印王朝將近十分之一的領地。
    下一步，是見好就收，還是擴大戰果，一切都還有待商榷。
    真夜仔細分析著她的白夜眾下屬與其他的各路偵察部隊傳回百鬼夜行號的情報，對於當今戰事，她認為不應該操之過急。
    畢竟，煌印王朝的體量確實不是如今的冥河幕府能夠相比。軍隊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會自大到因為目前的勝利而認為這一場戰爭能夠讓冥河幕府一口氣吞下煌印王朝。
    蛇，是無法吞下一頭大象的。冥河幕府的真正戰略乃是蠶食。
    一次戰爭，掠下一片海域，然後鞏固戰果，逐步擴大優勢，這是穩妥的方法。
    不過，將軍大人似乎並不這麽想。他可能是將這場戰爭當成了逆天改命之戰，甚至將整個冥河幕府的國運都是押於其上。
    將軍認為應該一路掠襲，直取禦洋城，趁著煌印王朝政局動亂之際，將對方一舉擊潰。
    真夜倒是無所謂，將軍讓她去做什麽，她就會去做，自己的想法無關緊要。
    這時，情報部門的幾個分析員給出了一些比較新的情報。
    “真夜長官，先前派去調查千鳥島情況的白夜眾三人小隊的定時通訊似乎斷了。我們試圖呼叫，但始終無人回應，目前無法確定他們遭遇了什麽。”
    真夜眉頭一皺，她稍作回想，倒是想起來了那支小隊的任務。
    白夜眾的新人，常時玲奈，似乎也在其中。這個時間點，小隊失去信號，是否意味著他們已經遇難？若是的確遇難，那麽常時玲奈，會有很大的嫌疑。
    “目前千鳥島的情況如何？”真夜語氣疲倦地問道，“隻要能確定千鳥島的情況，便能推測出他們小隊的狀況。”
    “千鳥島的通訊……很雜亂。據說是當地爆發了起義，當地駐守的幕府軍正在試圖鎮壓。”
    起義麽，如果規模不大的話，長光真夜無需在意。這樣的事情她見的太多，甚至，不少起義與叛亂都是她親手鎮壓的。
    現在真夜不在內地，因此暫且無法及時支援千鳥島。
    “可是，起義軍會攻擊白夜眾小隊麽？他們如何獲取的消息？”真夜默念著，開始分析起來，她需要將準確的情報告知將軍大人。
    “真夜長官，剛剛收到了滄州島占領部隊的通訊，他們發現先前駐守滄州島的白夜眾據點被神秘人破壞，無人生還。根據屍體判斷，死者死亡時間大概為一天前。”
    “什麽……”真夜感到驚訝，“結合失聯小隊的情報……難道說，有人在逐個獵殺白夜眾成員不成？”
    一絲期盼之情湧上心頭，真夜倒是對這可能存在的獵殺者產生了興致。不過，白夜眾由於其特殊性質，樹敵實在很多，她一時間不能確定獵殺白夜眾的人是誰。
    是煌印王朝用於遏製白夜眾的殺手，還是國內趁著戰事出手的複仇者？
    目前似乎有點意義的情報就這些，真夜的工作便是從一大堆看上去並無意義的情報之中找出敵國的動向。
    她找了個工位坐下，下屬遞來製作成冊的文件，接下來就由真夜進行徹底分析。
    真夜很多年前就表現出了這樣的天賦，因此她也成為了將軍大人的秘書，這同樣是她明麵上的職位。
    一段時間的分析後。
    真夜再次發現了幾個有意思的點。
    煌印王朝的軍隊似乎正在分成兩股朝著東方移動。
    這印證了將軍大人此前的推測，敵人或許會選擇包圍在滄州島周邊徘徊的冥河幕府艦隊。然而，對於目前的冥河幕府艦隊來說，由於攻占了滄州島這一富庶島嶼，包圍與切斷補給這樣的戰術的效果會大打折扣。
    千鳥島上的起義，其領袖叫做二之宮紅豆，她似乎是接受了獸域聯合酋長國與煌印王朝的暗中資助。
    這家夥真夜認識，嗬，無能的小輩罷了。
    不過她有兩個國家的支援，倒是真的組建了一支叛軍部隊。嗬，她恐怕是煌印王朝為了幹擾冥河幕府而扶持起來的吧。
    突然，真夜再次注意到了情報中的一些細節。
    千鳥島上的數座港口城市，竟然幾乎是同一時刻失聯。雖說目前冥河幕府本土防備薄弱，但是區區起義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嗎？
    等等……
    有沒有這樣的可能，煌印王朝的艦隊，襲擊了千鳥島？他們的艦隊數量足以包圍整座島嶼，同時攻占城市。而且，此前的確有情報證明，煌印王朝的艦隊正在朝東方前進。
    他們不是為了包圍冥河幕府艦隊而出動，而是為了奔襲千鳥島。煌印人資助千鳥島內部的反叛勢力，同時發動攻擊，內外同時發力致使千鳥島應對不及，導致其靈素通訊中斷。
    啪！
    真夜一拍桌子，猛地站起，吸引了情報室每一個人的目光。
    “圍魏救趙……他們想逼我們撤退！”真夜立刻動身前往艦橋，她必須馬上通知將軍大人。
    ……
    時間依舊在流逝，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每一秒都是有著戰況改變。
    煌印王朝的艦隊包圍了二之宮城，一輪炮擊之下，當地的軍事堡壘便是燃起熊熊大火。
    “幫助當地叛軍消滅了駐守於此的幕府軍隊後，想必紅豆她的起義軍能夠更輕鬆地拿下整座島的控製權。”關相武摩拳擦掌地說道，“哈哈，陛下，怎會有如此奇計！”
    “嗬，謬讚了，關兄。”蕭明雲此時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海岸之上那冥河幕府駐軍的要塞。
    “報，當地起義軍已經攻占二之宮城市中心！”有人此時前來匯報情況，“不過，那些起義軍明明接受了我們資助的武裝與資金，但是卻拒絕效忠於我們。”
    “他們首領怎麽說？”關相武出聲問道，他想象不出來那個叫做紅豆的柔弱少女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先前煌印王朝的攻擊艦隊向紅豆和她的起義部隊交付了大量武器裝備，現在眼看著能推翻當地政府建立政權，卻出爾反爾不願意歸順煌印王朝。
    有點不尊敬煌印王朝的威嚴啊。
    “那首領她的原話說是要加入獸域聯合酋長國。據說，獸域的人派了些軍事顧問指導起義軍打仗。”
    “獸域？沒開玩笑吧，那樣的蠻荒國家，竟然能贏得起義軍的青睞嗎？”關相武很不解，明明他們煌印王朝如此先進。
    蕭明雲此時確實揮手讓關相武冷靜下來：“沒有關係，隨他們去吧。那些起義軍似乎大部分是獸族人，或許獸域對於他們來說更有歸屬感。”
    雖說蕭明雲也有點不滿，但是他答應過輝月，不能動她故鄉千鳥島的人。
    而且，煌印王朝本身也無意擴張，建立附庸勢力什麽的。
    “別忘了，我們不是來開疆擴土的。隻要起義軍能幫助我們將水攪渾，讓那冥河兼攻坐不住，我們的目的便達成了。”
    到目前為止，煌印王朝的行動都是保持了高度機密。或許有時還是會泄露點蛛絲馬跡給冥河幕府，但是也足夠拖延冥河人反應過來的時機了。
    “嗯，差不多了，開始放出情報吧。就這麽告訴冥河鬼子們，我們拿下了他們本土五島之一的千鳥島。”蕭明雲微微一笑，眼中滿是對敵人的不屑。
    冥河幕府拿下了煌印王朝一座滄州島，而煌印王朝推動了冥河幕府千鳥島的獨立。
    接下來，就看蕭明雲與冥河兼攻兩人，作為雙方的領袖，是誰先坐不住。
    ……
    “什麽！”
    冥河兼攻震怒之下，一拳打碎了艦橋內的一麵鋼化玻璃。
    他的身邊，兒子冥河歲月掂了掂眼鏡，有點擔憂地看向父親。
    而冥河兼攻身前，便是急匆匆趕來報告的長光真夜。
    “如此重要的消息，為什麽沒有早點察覺！”冥河兼攻再度怒吼，周圍的軍官們皆是被駭得不敢上前。
    “抱歉，將軍大人，煌印王朝的諜報係統與我們不相上下。我也是剛剛才從一點蛛絲馬跡中得到這樣的推斷。”長光真夜麵無表情地說道，她似乎是早已習慣了冥河兼攻發怒的模樣。
    “父親，還請息怒。真夜姐不也是說了，這些隻是推論。”冥河歲月見情況不妙，連忙說道，“或許這些隻是巧合呢？”
    “蠢貨，就是這樣的僥幸心理才會害死我們！”
    冥河兼攻一拳砸向歲月，而對方直接飛了出去，倒在艦橋邊緣，感到臉火辣辣的疼。
    “將軍大人，少主好心勸說想讓你冷靜下來而已，倒還不至於如此動怒。”真夜有點憐憫地看向歲月。
    她倒是看著那小家夥長大的，雖說讓內心曾崩壞過的她想要產生點情感很難，但好歹還是有一點。
    “我不是因為情報的事情憤怒，而是對他的僥幸心理感到憤怒。”
    冥河兼攻搖搖頭，同時將冥河歲月拉起來。
    “父親……我……”
    “再這麽下去，你這長不大的家夥會因為自己的理想主義害死自己。”冥河兼攻語重心長地說道，“真夜的判斷很少出錯，既然她這麽說了，說明煌印王朝的確打算這麽幹。”
    果不其然，這個時候一則來自煌印王朝艦隊的通訊傳來。他們宣布煌印王朝支持千鳥島的獨立，同時也證明了此時千鳥島的確已經陷入了敵人的控製。
    冥河歲月有點難以置信，他還是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這……怎麽可能，煌印王朝不是已經失去了擴張之心嗎？他們竟然會選擇入侵我冥河幕府？”
    冥河兼攻坐下來，手抵臉側開始沉思：“事情已經發生，此刻更需要冷靜。”
    他心裏已經有數，此乃煌印王朝的圍魏救趙之計，目的是將他和他的艦隊逼回去，以此來收回被占領的滄洲島。
    沒有主力艦隊坐鎮，已經到手的滄洲島頃刻間就會被前線的敵軍奪回去。
    “煌印王朝那個新皇帝，蕭明雲……應該是他，據說那家夥看上去一副書生模樣，內心的激進卻更勝於我。”冥河兼攻遺憾地搖搖頭，“我低估了那個年輕人的魄力，同時我也陷入了慣性思維，認為煌印王朝還和過去一樣孤立主義盛行。”
    這一次，是冥河兼攻誤判了。他以為煌印王朝不會主動出動攻擊冥河幕府，隻會專注於奪回失地。
    “父親，這不是你的錯。我們此前調查過啊，他們國內一直都是以奪回失地為口號……”
    “閉嘴，這就是我的錯。”
    冥河兼攻喝止道，他視線轉向真夜。
    “真夜，這一次，你的確做得很好。”
    “那麽，將軍大人。現在該怎麽抉擇？是繼續駐紮在滄洲島，按照原計劃進攻太清島禦洋城？還是說……回防本土，奪回千鳥島？”
    長光真夜微微抬頭，她的語氣沒什麽起伏，顯然是無所謂冥河兼攻做何選擇。
    “本來，我認為進攻太清島禦洋城最優，即使最後沒能拿下，我們也能牢牢占據已經奪下的土地，然後與煌印王朝談判停戰。”
    “我提醒一下，將軍大人。現在也可以這麽做哦……”真夜補充說道，“現在返回，可是正中煌印人的圈套。若是能狠心一點，放棄千鳥島，繼續發動攻勢。恐怕即使是皇帝蕭明雲也會著急吧。”
    “這是……後翼棄兵戰術？”
    冥河歲月想起來曾經在維多利亞所學的軍事理論：“通過主動放棄後翼的駐軍來快速打開戰場局麵，增強攻擊部隊在正麵戰場上的主動權……我覺得可行啊！”
    “歲月，照搬書本，成不了大事。”冥河兼攻搖搖頭，“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現在手上的滄州島的狀態，乃是軍事占領。
    而蕭明雲手上的千鳥島，卻是建立了反叛勢力。
    如果滄州島被奪回，那麽對於煌印王朝來說幾乎無事發生，滄州島依舊是他們的。
    而千鳥島若是真的被獨立出去，那麽即使冥河兼攻將其奪回，那也會後患無窮。
    已經嚐過獨立甜頭的千鳥島人民，內心必然會埋下叛亂的種子，這樣的事情冥河兼攻不能接受。
    千鳥島乃是冥河幕府五座大型島嶼的產糧中心，而這正中冥河幕府的痛點。因此冥河兼攻絕不能放棄千鳥島，失去千鳥島對於冥河幕府的影響是毀滅性的。
    當初為了鞏固幕府在千鳥島的統治，冥河兼攻選擇消滅了當地的獸族貓人種貴族勢力，讓冥河鬼族取而代之，占據了千鳥島的主流。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那反叛軍，或許就是長久以來積壓大量不滿的獸族貓人種所主導。
    而直接原因乃是冥河兼攻沒有在本土留下足夠的駐軍，他集結絕大多數兵力與煌印人決一死戰的思想，給了煌印人可乘之機。
    時間不能回溯，該如何選擇？
    幾分鍾後，冥河兼攻長歎一聲。
    “將滄州島與周邊海域洗劫一空，然後，全軍返航！”
    ……
    夜晚。
    “冥河鬼子上鉤了！”梁潮升喜悅地喊道，而周圍的各個將領都是會心一笑。
    此時煌印王朝軍隊高層眾人也是得知了冥河幕府艦隊開始返航的消息。
    “讓滄州島前線的艦隊開始追擊，而圍困千鳥島的兩支攻擊艦隊向西方返航。”關相武開始向整個海軍下令。
    蕭明雲保持著鎮定，他指了指冥河幕府與煌印王朝交界處的那片寫著新月王庭的海域。
    “就在這裏，最終的決戰地點。三方艦隊齊聚，展開包圍圈，那冥河兼攻的艦隊屆時隻能成為甕中之鱉。”
    與此同時，西邊一千海裏處的海域。
    上千艘冥河幕府軍艦正趁著夜色編隊航行。
    艦隊中央，一艘龐然大物“百鬼夜行”號戰列艦，宛如海上漂流的一座小山，朝著東方行進。
    冥河兼攻站在艦橋之上，看著整個浩浩蕩蕩的艦隊。
    “圍攻千鳥島的煌印王朝兩支艦隊共擁有艦船四千餘艘，後方正在追擊的煌印王朝前線海軍共擁有艦船三千餘艘……此前的先發製人的攻勢，摧毀了其中一千餘艘。煌印王朝，共計各式軍艦六千餘艘。”
    “而我冥河幕府的決戰艦隊，共計艦船四千八百五十二艘，去掉被擊沉的三百三十一艘……可用戰艦總數為，四千五百二十一艘……”
    “而我腳下的座艦，百鬼夜行號，一炮能毀滅一座島礁，世界上沒有任何戰艦能與之抗衡……”
    “四千五對六千，加上百鬼夜行號……勉強算是勢均力敵嗎？”
    接下來，兩國邊境海域之上，必然會有上萬戰艦齊聚。
    屆時，破碎海域將會爆發一場驚天大戰，輸掉的那一方，會損失掉全國百分之八十的海軍力量。而勝利的那一方，則必然能支配破碎海域。
    “戰略已經成型，看來最終，還是要看雙方在戰術上的較量嗎。”
    冥河幕府相對劣勢，但是，冥河兼攻有信心打贏接下來的海戰。
    “開始吧，賭上一切的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