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終了。
    老八久久未言，腦中不斷回想著老僧這句話。
    這一切，是否有意義呢？
    老八捫心自問，昔日的記憶，浮現腦海。
    那是他在故鄉時，所經曆過的歡聲笑語......
    有歡笑，自然也有悲傷。
    也許，屬於利昂·阿厲克斯的旅途，早就已經結束。
    往後的日子，已不再屬於“他”。
    屬於，李·阿姆斯特朗·雷霆嘎巴。
    話說當初為何要取一個這麽拗口的名字呢？
    老八努力回想，驀然發現。
    記憶中全都是不死鳥守護者利昂·阿厲克斯的故事。
    那些在宗門的回憶，正在漸漸消散......
    “大師......”
    【緣分安排我們在此相遇。】
    【你我的緣分，到這就已經結束。】
    【但你們的緣分......還未開始。】
    宛如一語驚醒夢中人。
    老八總算是大徹大悟了，他方才見到的是年輕時候的大師兄，也就是說，現在的他，依舊是那位不死鳥守護者，而非太易門老八！
    “這片土地上，埋藏了太多太多不該逝去的人......”
    這時老八赫然驚覺，不知何時，老僧已經睜開了眼睛，正一臉和藹著看著他，含笑道：“西域自古以來，從來都是一個整體。”
    “去吧，努力找尋你存在的意義。”
    “讓那片雪，重新飄落西域。”
    老八的身體緩緩升起，靈魂變得虛淡，就要離開這裏。
    “大師，告訴我吧！我要怎麽做才能阻止這一切！”
    最後時刻，老八高聲呐喊。
    老僧注視著老八逐漸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微微笑道：“施主，你從來都不是孤單一人，試著多留意身旁吧。”
    “不必祈佑光輝的降臨，你自己也可以成為那一束光。”
    老八聽從了老僧的話語。
    他看著自己化作星光消散的身體。
    這一刻，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這片土地上，埋藏了太多太多不該逝去的人。
    西域自古以來，從來都是一個整體。
    讓那片雪，重新飄落西域。
    看似無心，實則老僧已是將答案告訴了老八。
    “藏得挺深呀......”
    “就是你這禿驢給我下黑手是吧？”
    就在老八即將消散的瞬間。
    兩道一青一白也來到了這裏。
    “大師兄，過去時常聽你吹噓自己有多麽的了不起，可我和老七，還有小師妹，卻從未親眼看見過......聽昭昭說，你在北玄那次，真正大放光芒了呢，連小師妹都大吃了一驚。”
    老八望著底下那道白衣勝雪的身影，臉上浮現出釋懷的笑容，說道：“不過這次，我已經了無遺憾了。”
    就此，老八化作星光，徹底消散在了空中。
    劍君似有所感，疑惑的望著頭頂參天的菩提古樹。
    “施主，你這一生，注定會充滿遺憾。”
    “誰，我？還是老葉？”
    “葉施主快意一生，怎會有遺憾呢。”
    “哈哈哈哈......大師就是大師，為人就是實在，不過吧，即使你這麽說，我也不會因此而放你一馬！”
    劍君沉吟了片刻，嘴角上揚，意氣煥發：“人生在世，誰能沒有遺憾？人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莫過於總是遺憾從前的遺憾！”
    “古往今來，碑史留名者，能有幾人？”
    “誰人能永生不死，誰人能永世長存？吾來人間一遊，是來享受的，而不是聽你這老和尚在這瞎扯什麽命中注定！”
    “吾為執筆者，書卷一夢，緣由吾起，亦由吾終。”
    “若苦難在所難免，吾自當，酣然迎之。”
    ······
    “昭昭！你先走，我來拖住他們......”
    “走啊！！！”
    伴隨著呼延鳴聲嘶力竭的叫喊。
    一眾麵目猙獰的怪物已然封鎖了奚昭昭的退路。
    便是想逃，也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奚昭昭馱著尚未蘇醒的老八，由於體力不支而半跪在地。
    她一手握著倒插入地用作支撐的青光劍，氣息紊亂，呼吸急促，汗水摻雜傷口的鮮血滴落在地，眼神死死盯著前方的怪物。
    自晨時寺廟消失，二人從早逃到晚，卻依舊難逃怪物的追殺。
    甚至被逼得都不敢躲進有人居住的城鎮。
    生怕牽連無辜百姓是其次。
    最主要的，短短數天過去，大漠仿佛被怪物占領。
    好不容易趕到一座城鎮。
    剛想停下來喘息兩口，城鎮中突然衝出無數形態各異的妖魔鬼怪。
    前有狼，後有虎。
    不繼續逃亡就隻有等著被怪物撕碎這一下場。
    並且，最要命也是最致命的一點，這些怪物當中，多數為實力一般，卻喪失了神誌的平民百姓所化，尚有恢複的可能。
    殺了倒容易，但實在沒那必要的。
    總不能殺到最後，將偌大一個漠北殺成死域吧？
    先不說奚昭昭有沒有那個能力。
    就算有，她也不能這麽做！
    “都給我滾開！！！”
    呼延鳴剛震退一波怪物，可轉眼又有下一波續上。
    得虧他武道雙修，常年引天雷淬體，練就了一具刀槍不入的金剛之軀，否則這會已經被怪物撕咬成碎塊了。
    “吼——”
    怪物刺耳至極的嘶吼聲此起彼伏，響徹周遭，一個個仿佛受到了某種命令，發了瘋似的朝奚昭昭和呼延鳴衝去。
    “百煉閣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呼延鳴化作一道疾雷衝到奚昭昭身前。
    他五指纏繞電弧，怒吼一聲，雙掌猛然往地麵一按，前後左右四個方位，驀得升起一麵雷牆，暫時隔絕開怪物的進攻。
    “昭昭，我還能再撐一會，你抓緊時間調息。”
    呼延鳴體內為剩不多的真元通過雙手，源源不斷的向四麵升起的雷牆匯聚，小小的身子，在此刻變得高大上了起來。
    而望著呼延鳴的背影，奚昭昭銀牙咬了又咬。
    心中無比不甘。
    為什麽，每次都要站在別人背後......
    如果能變得再強點，再強點的話......
    強烈的不甘填滿奚昭昭的內心，握住劍柄的手越發收緊，慢慢的，這股不甘先是化作憤怒，然後演變成了一種對力量的渴望，之後又變成一種，厭惡卑微的弱小者，想要變得比現在更加強大的貪婪。
    眼前的畫麵逐漸飄忽。
    奚昭昭用力眨了眨眼眸，卻發現怎樣都無法看清前方的事物，腦中有一股強烈的暈眩感，迫使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合上眼皮。
    這是怎麽一回事，太累了嗎......
    【靈魂是最無趣，最無用的東西......】
    誰在說話......
    【唯有將這最無用的東西舍棄，你才能變得強大，得到所想要的一切，來吧......去擁抱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將你的靈魂......獻於吾......】
    我要......變得更強......舍棄，最無用的東西......
    【交易，完......】
    “昭昭！！！”
    耳邊炸響一道喝喊。
    聽起來有點熟悉，卻不似記憶中那般的溫柔。
    奇怪，怎麽感覺好像聽到了八師兄的聲音......
    是錯覺嗎......
    “快醒醒，千萬不要相信‘貪婪’的鬼話！”
    “一旦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往後你將不再是你，一輩子都是任人擺布的傀儡！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堅定自己的信念！”
    “出賣了靈魂，就等同背叛了自己！”
    “快醒醒！不然......別怪師兄扇你耳光了！！！”
    “別......千萬別，我怕疼......醒了.......已經醒了......”
    奚昭昭迷迷糊糊的應答了一句，渙散的意識也在此刻變得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急切而寫滿了擔憂的麵孔。
    老八注意到奚昭昭手上的黑線正在疾速褪去，脖子上的青色鱗片也由實化虛，虛而化淡，直至徹底的消失不見。
    他神色一喜，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能落下。
    “謝天謝地，你沒事。”
    老八長呼出一口氣，旋即關切道：“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適？傷口疼不疼？要喝水嗎？我這裏有水......”
    “師......兄......你......”
    老八趕緊湊近奚昭昭臉龐，側耳傾聽，“你說，我聽著呢。”
    “好......”
    “你好？早上好還是晚上好？晚上？”
    “好囉嗦......”
    老八：······
    “沒事啦？”
    一旁的呼延鳴聽到動靜，快速結束吐納，湊過來打量被老八小心攙扶起，揉著眼睛好似沒睡醒的奚昭昭。
    “我這是，怎麽了？”
    奚昭昭有些困乏道。
    “還怎麽了，都快嚇死我了！”
    呼延鳴後怕道：“要不是前輩及時醒來......”
    “怪物闖進來了？”
    “差點死在你的劍下！！！”
    “啊？！”
    奚昭昭指著自己，瞪大眼睛，“我？！”
    “對！就是你！”
    呼延鳴雙手快速比劃，煞有其事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樣子有嚇人？手上這裏這裏，長滿了黑線，還有脖子兩邊，都是鱗片......還有這，腦門中間，長出了一個醜到爆的犄角！”
    “很醜？”
    “很醜！”
    “那你為什麽一臉羨慕嫉妒恨的樣子？”
    “沒有，你看錯了。”
    呼延鳴賭氣似的轉過身，抓著樹枝蹲下畫小圈圈，嘴裏直犯嘀咕：“我才沒有羨慕呢，真的，一點都沒有......”
    奚昭昭嘴角抽搐，微微汗顏了一下。
    旋即她扭頭看向拾來幾塊幹柴，準備生火取暖的老八，猶豫一下，問道：“師兄，你能開口說話了？”
    “算是吧。”
    老八輕笑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能正常發出聲音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呢，畢竟這些年也找醫師看過，人都說再無恢複的可能，不過這也沒什麽，我都習慣了......”
    老八吧啦吧啦的說了一大堆，也不知到底想表達什麽。
    一下扯到這邊，一下扯到那邊......
    奚昭昭伸出兩根手指，默默堵著了自己耳朵。
    等老八自顧自顧的說完，轉頭看向她的時候，她立馬將手指放下，繼而換上一副乖巧燦爛的笑容：“嗯嗯！能恢複真是太好了！”
    “是吧，你也這麽覺得。”
    老八臉上笑意漸盛。
    果然啊，還是昭昭最懂他。
    看著這一個囉裏吧嗦，不知所雲，一個隻顧微笑，也不插話，話了才“嗯嗯”兩聲的二人，呼延鳴疑惑的抓了抓腦袋。
    這是怎麽聊到一塊的......
    話說前輩到底在說什麽呀，雞蛋炒年糕又是什麽鬼？
    雞蛋......還能炒年糕？那不全糊鍋了嘛！
    “這裏到處都是怪物。”
    眼見機會來了，呼延鳴趕忙插了一嘴，神情焦慮道：“一直這麽躲著也不是個事，你們打算辦？不行和我一起回鳴神宗吧！”
    “確實，一直躲著也不是個辦法。”
    “那我們......”
    “還是得主動出擊才行！”
    “......”
    老八思索著，生好火後，似是想起什麽，回頭問道：“你們都見過那位大師了吧？就是耳朵看起來長長的那個小和尚。”
    “他有和你們說過什麽嗎？”
    “別提了。”
    呼延鳴喪氣的搖了搖頭，“那家夥居然說，若無法做到徹底消滅，來再多的人也是無濟於事。”
    “開什麽玩笑，黑魔堂再強，能以一己之力挑翻五域嗎？”
    黑魔堂不能，但若是深淵君王的話，就不一定了......
    老八想了想，又問：“除此之外呢？”
    “有沒有說具體怎麽做才能使怪物恢複正常人？”
    “小師父沒有具體說明此事。”
    奚昭昭接過話茬，補充道：“但小師父說，單憑我們幾人的力量，還無法做到力挽狂瀾，除非......”
    “除非？”老八挑了挑眉。
    雖未明說，但也指出了一個方向嗎。
    大師慈悲為懷。
    果然也沒法做到坐視不管嗎......
    “讓寂滅的火焰，再次重燃。”
    奚昭昭皺眉道：“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小師父還說，想讓火焰重燃，隻有兩種辦法，一是獻上赤誠，喚醒沉眠的意誌，二是......”
    “是什麽？”
    老八奇怪的看著突然語噎的奚昭昭。
    不止是他這位小小師妹，呼延鳴也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就這還和尚呢，六根未淨，異想天開。”
    呼延鳴吐槽了一句。
    “怎麽了這是。”
    老八好笑著追問道：“怎麽個六根未淨，你們倒是說說呀，第二種辦法是什麽？”
    “第二種辦法是......”
    奚昭昭手掌托腮，有些納悶道：
    “跳一支能夠令人熱起來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