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真有葉永真的打算，顧易也不會因此去特意強求什麽。
    就像那句話，有的人在長大，有的人在失去，有的人在努力，有的人在接受，得之坦然，失之淡然。
    試著順其自然就好。
    但這陣子的接觸下來，也可能是顧易的錯覺，他總覺得，葉永真好像有在刻意的疏遠過去那些親近之人。
    無論是本門的顏汐汐，還是一起同行過的宋知桃。
    亦或者是......他？
    說是錯覺，但其實從蘇醒的那天起就有這樣一種感覺了。
    尤其是在葉永真說出清除或轉移因果這句話時。
    顧易隱隱覺得，葉永真好像是在慶幸著......
    至於是在慶幸著什麽，有什麽值得慶幸的。
    答案顯而易見。
    但顧易就是想不明白，葉永真為何要特意疏遠他們......
    還有在糖水鋪那會。
    清璿又為何對葉永真流露出不舍之情？
    難道說......
    好兄弟病入膏肓，已經快到死翹翹的地步？！
    “嘿嘿，正好手裏有兩閑錢。”
    葉永真得意的衝顧易挑了挑眉毛：“一會去青樓聽曲？”
    好吧，完全不像一個快要死翹翹的人。
    “聽曲為什麽去青樓，戲院的入場費不是更便宜嗎？”
    顧易問了心底的疑惑。
    老葉都窮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能有閑錢去青樓聽曲？
    都不知是誰買土雞蛋和人家阿嬤吵的麵紅耳赤......
    “不是，你光聽啊？”
    “啊？聽曲不光聽難道還......”
    正說著，顧易忽然恍然大悟的“哦”了起來。
    “可是，去一趟不便宜吧。”
    顧易有些遲疑道：“你日後怎麽辦？”
    “哈哈！”
    葉永真大笑兩聲，他拍了拍手上的瓜子殘渣，臉上浮現出傲然之色：“你以為葉哥這陣子省吃儉用為的是什麽？”
    這家夥，果然是該死啊......
    害他吃了這麽多天的青菜配水煮蛋......
    顧易眼角抽搐了兩下。
    心中極為不爽，但一想到在離開之前能隨葉大公子上青樓改善一下夥食，曾經所有的不愉快......
    暫且就先放在一邊好了！
    “走啦走啦。”
    葉永真站起身，樂嗬嗬的催促道：“正好汐汐她們隨宋春霞回去了，如此良辰美景，可不得好好揮霍一番？”
    “別忘了把酒帶上，裏麵東西不貴，唯獨酒貴得要死！”
    傍晚小紅和小綠打樣回到葉府時，恰好在路上遇見了兩個滿身酒氣，勾肩搭背，嘴裏還哼著不知名曲調的爛醉漢。
    正是從青樓瀟灑回來的青衫故人組合。
    “少爺肯定‘又’是去找那些妖豔賤貨了。”
    小綠略顯不滿的嘀咕道。
    “別傻站著了，去給少爺和顧少煮碗醒酒湯。”
    吩咐完小妹，小紅果斷邁開步子，徑直朝不遠處的青衫故人走去。
    “醒酒湯一碗就夠了。”
    小紅剛接近，顧易便開口了。
    乍一看，兩人渾身都散發著酒氣，麵紅耳赤的，可若細細端詳的看，不難發現，除了葉大公子眸色迷離，張著大舌頭說胡話以外，一旁攙扶著的顧易，好像都沒呈現出什麽醉狀。
    “小紅，老葉就交給你了。”
    “那你呢，顧少爺，你去哪裏？”
    顧易將攙扶著的葉永真交給小紅後，擺了擺手，笑道：“就這樣吧，相見時難別亦難，權當做了一場幻夢，醒來自會恢複常態。”
    小紅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目送著那身白袍背影遠去。
    直至顧易消失在視線盡頭，小紅才小心扶穩葉永真的，轉身準備進入葉府，可在下一刻，葉永真居然自己就重新起來了。
    “少爺，你不是......”
    “去告訴小綠，不用煮醒酒湯了。”
    ······
    從葉府那離開後，顧易也不著急，如散步般在川西連城內走著，他用僅剩下的一點錢財，買了些蠟燭、香還和紙錢。
    香燭店裏出來，碰巧還遇上了剛買完菜準備回去的采蓮。
    “顧易，你這是打算......”
    采蓮指了指顧易手裏的蠟燭，不言自明。
    這段時間顧易沾了葉永真的光，也成了采蓮糖水鋪的常客，一回生，二回熟，自然而然也就是店掌櫃采蓮熟絡了。
    “嗬嗬，離家多年，難得回來一趟。”
    顧易實誠道：“打算去祠堂給列祖列宗上炷香。”
    采蓮露出明了之色，旋即舉起的菜籃子示意：“你著急不，這離我的住處不遠，上我那吃個便飯再走吧！”
    “好意心領了。”
    顧易笑著搖搖頭，“我和老葉在青......青山故居吃過了。”
    青山故居是城裏一個較為出名的酒樓。
    正經酒樓來的！
    可沒有什麽歌舞助興的陪酒女！
    “葉大公子身上那點家當，也有錢帶你上青山故居吃飯啊？”
    “也不經常，這點本錢還是有的。”
    “哦，是嗎，那看來......”
    采蓮看破不說破，意味深長道：“青山故居來了幾位胭脂香味濃鬱的大家閨秀呢，酒也進了新貨。”
    顧易老臉一紅，有些尷尬道：“可不麽。”
    “嫂子沒跟你們一起？”
    采蓮嘴角勾起一縷玩味的弧度，繼續調侃。
    “采蓮姑娘說笑了。”
    顧易戰略性的低頭摸了摸鼻子。
    心想女人的直覺太過敏銳，得找個理由快些離開這裏才是。
    還有身上的氣味，也得找個空地運功震散。
    “誒~，照這麽說來......”
    采蓮臉上玩味之色漸濃，“你們在外偷吃不喊嫂子呀~”
    “那得喊幾個啊......不是！那個，我的意思......”
    畢竟也不是什麽光彩之事。
    饒是顧易臉皮足夠厚，這會也有些不知如何啟齒。
    “幾個？！”
    采蓮不禁睜大眼睛，滿臉驚訝之色，可在下一刻，她竟然冷笑起來：“是麽，看來葉大公子豔福不淺呢。”
    二人完全理解錯了對方的意思，采蓮本意調侃顧易他們外出偷吃不喊嫂子，也就是葉永真口中的所謂那個“媳婦”。
    可顧易卻聽成了偷吃時不喊那些陪酒助興的姑娘嫂子。
    話題逐漸偏離原來的軌跡......
    “老葉他，確實是生出一副好皮囊，桃花運不錯。”
    “能照顧的過來嗎？”
    “能......吧，老葉口才也不錯，總得照顧的麵麵俱到。”
    “嗬，怪不得喝糖水喜歡枸杞！”
    “說是能保護視力和抗衰老好像。”
    二人各聊各的，毫無一絲違和感。
    可憐某人卻要因此而遭受無妄之災......
    結束談話後，站在原地顧盼著采蓮離去的背影。
    顧易捂著下巴一陣疑惑。
    總覺得，采蓮姑娘和他說好像不是一碼事呀。
    算了不管了，正事要緊。
    離開川西連城，來到附近的其中一個顧家村。
    都說一甲子春去秋來，三代人花開花謝，顧易的真實年齡和葉永真相仿，放在俗世中也算是知命之年了。
    雖說此次歸來未滿一甲子。
    但四十年光陰，在普通人看來已經是相當的長遠了。
    “後生，你是誰家的娃娃，沒見過呀。”
    村裏祠堂外的青石台階上，正坐一位兩鬢霜白的半百老人在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他打量著顧易年輕的麵孔，眼中既有好奇又有疑惑。
    此人看上去，為何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沒見過正常，我已有許多年未回來了。”
    顧易簡單笑了笑。
    在半百老人覺得他眼熟的同時，他早已認出老人的身份。
    小時候經常一起下河摸魚的玩伴之一。
    若沒記錯的話，是叫“狗蛋”還是“狗剩”來著......
    反正怎麽都不可能是叫“狗屎”吧？
    “狗屎爺爺，狗屎爺爺！”
    “咋地？”
    “鏘鏘，你看這是什麽！”
    “拿開拿開，一隻紅頭蜥蜴而已，大驚小怪。”
    “你不誇誇我嗎？”
    “我誇你個蛋，叫你拿開聽見沒有？！”
    “略略略......”
    “嘿你這臭小鬼，擱哪天我上你家給你爺爺告狀信不信？！”
    如果這位是叫“狗屎”的話。
    那狗蛋，應該就是那熊孩子的爺爺了......
    想起童稚時的一些糗事。
    顧易不自禁被自己給逗笑。
    “你笑個蛋，問你呢，誰家的娃娃？”
    顧易：······
    “狗屎”就是“狗屎”，還是和過去一樣的欠打。
    他留下一句“易家的”過後，大步走進祠堂。
    點蠟燒香，擺放供台，一氣嗬成。
    然後重新回到祠堂列祖列宗的靈牌正前方，將買來的紙錢全部散地，最後伸出一個手指，抵在這些錢幣上。
    不一會紙錢堆裏就燃起了火苗。
    做到這些，顧易站在靈牌前，閉上眼睛，拱手拜了拜。
    一直到等到紙錢燒完。
    他才睜開眼睛，幽幽歎息一聲，轉身走出了祠堂。
    “易家的，那個易家的呀？”
    門口的半百老人見顧易走出，奇怪道：“你是不是走錯村了，我們村的人就沒一個我不認識的，沒聽說什麽易不易的。”
    “那是因為，他已有四十年沒回過這裏了。”
    顧易笑著回了一句，然後負手踱步前行，就此離開了這裏。
    “啥玩意焦四十年沒回過這裏，莫名其妙......”
    老人坐在祠堂門口吧嗒吧嗒抽著旱煙，想半天都沒明白村裏有那個名字中帶有“易”字的，直到......
    “到底是誰家的呢，莫不是故意在耍我吧？”
    “故意，故意，顧易......”
    老人剛把煙杆遞到嘴邊，動作驀然停了下來。
    “不，不會吧......”
    若老人想找到顧易的話，現在動身還為時不晚，但他卻是傻在原地，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獨自淩亂在風中懷疑人生。
    此時，顧易尚未離去，一個人悠哉悠閑的村子裏閑逛。
    幾十年沒回來，要說一點沒變，那是不可能的。
    但即使再怎麽變化，那也已經和顧易無關了。
    他憑感覺找到一座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的小屋，一個人站在這座小屋前，始終平和如一的心境，終於是在這時有了變化。
    一旦疏忽了防範。
    往昔的回憶便如潮水般洶湧的襲上心頭。
    “大哥哥，這麽晚了，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做什麽？”
    星星已經開始眨眼，可顧易卻是不知在這停留了多久，直到女童的一聲呼喚，他才從曾經那些美好的回憶中抽身出來。
    “沒什麽，隻是路過罷了。”
    顧易笑著伸出手，彈了彈女童頭頂紮著的朝天辮。
    “大哥哥，你再這樣，我要告你調戲良家婦女了。”
    女童一本正經的說道。
    聽到這話，顧易啞然失笑，收回到一半的手重新伸出，不輕不重的掐了掐女童略顯嬰兒肥的臉蛋。
    “誰教你這麽說話的，還有，你知道我是誰嗎？”
    “‘狗屎’爺爺，不知道。”
    “哦。”
    “還捏？！我真要告你了！”
    “你都不知道我是誰，拿什麽告？”
    眼看小家夥晶瑩的眼眸中漫上一層水霧，小嘴一癟，就要放聲大哭，顧易嚇得趕忙打住：“好好好，不捏了不捏了。”
    幸虧及時止損的早，女童到底是給那股勁憋了回去，重重的“哼”了一聲後，轉頭便跑入了不遠處散發出微弱燭光的房屋中。
    趁此機會，顧易二話不說，匆匆逃走，因為他已經遠遠的看到，有個殺氣騰騰的中年男子提著鋤頭從房屋中走出來了。
    自此，了卻一樁心願後，顧易離開顧家村，繼續不慌不忙的趕路。
    太陽雖然下山了，還有整夜的星光陪伴。
    而且老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即使夜裏有妖魔鬼怪跑出來作祟，曾經被敬作“玉麵白袍鬼見愁”的三當家，斬妖道人，亦渾然未懼。
    甚至還求之不得呢！
    不過在穿梭另一個與顧家村相近，名為“大榆樹”的村子途中，還真讓顧易遇見了一隻化作人形的老妖精！
    這隻老妖精自稱“榆仙”，實力不祥，無法感知。
    且開口第一句便是......
    “長大了，應該不會再爬老朽頭上掏鳥蛋了吧？”
    榆仙是一位慈眉善目，拄著木拐的老者，他看著眼色稍稍忌憚的顧易，含笑開口道：“夜晚趕路總歸是不妥的，上老朽那坐坐如何？”
    “順便，告訴你‘顧君明’這個人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