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離開主樓後，一同漫步在人來人往的的街道上。
    入目一片張燈結彩，火樹銀花的繁榮盛景。
    世人皆言，唯有夜晚才是逍遙樓的主場。
    這點便是顧易也表示深深的認同！
    劈啪——
    隻見在那算不得遙遠的天際上，竄起一簇耀眼的金紅焰光，冷不防就炸開火星，猶如天女散花般，紛紛而落。
    此時，街道兩側倒掛的燈籠光線柔和，望月台的藝伎輕歌曼舞，那長長水袖掃過燈影，竟與酒肆飄來的琵琶聲撞了個滿懷？
    寬敞的過道早被看客填滿，穿短打的小廝扛著糖葫蘆穿梭，木簽上的糖衣映著燈輝，像串起了半條銀河；賣糖畫的老漢手腕輕轉，糖漿好似躍龍門的錦鯉，可轉瞬就被紮羊角辮的孩童給舉著跑遠。
    那銀鈴般的笑鬧......
    甚至還驚飛了幾隻停留在簷下棲息的夜鷺！
    說來呀，還是樓上雅間最是熱鬧！
    雕花窗欞半開著，漏出推杯換盞的喧嘩與熏人的酒氣，隱隱能聽見有人在拍著案幾劃拳，朋友之間的小笑罵，透露出幾分豪爽。
    也有靠窗的三兩書生執扇輕笑。
    可目光卻是瞟向樓下敲鑼打鼓的舞獅隊。
    那領頭的獅子踩著鼓點騰躍，引得到此的遊客一陣拍手叫好，金絨皮毛上沾著的彩紙屑，在燈火裏簌簌而落，別樣絢爛。
    就是苦了逍遙樓的幾位雜役。
    夜過半後，還得在日出升起前負責打掃幹淨。
    “快看呐，放煙花啦！！！”
    耳邊忽響起孩童明亮而歡快的呼喊。
    顧易和牧淩妃同附近的人群反應相同，齊刷刷仰頭，隻見數十支煙花從主樓附近騰空，在星辰點綴的天幕炸開花兒與鳳凰的形狀。
    細碎光雨四紛五落，與簷角垂下的大紅燈籠交相輝映。
    一個不經意的回眸。
    賣餛飩的攤子前，有一位白發老嫗正給湯碗撒蔥花，她那鬢角的銀發，竟也被空中若隱若現的煙花添上了一份色彩。
    “逍遙樓內時常放煙花助興。”
    牧淩妃遙望天空正綻放得燦爛的煙火，捂著下巴思索道：“但如此盛大的景象，卻是有好多年沒見過了。”
    “記得，應該是十年前，家族安排我與古飛揚聯姻那一次的前麵幾天吧，二當家為了慶祝三當家凱旋，在主樓大擺宴席，任由客人隨意進去，還吩咐屬下在逍遙樓各處都升起了七星明燈。”
    “雖說我那會心事重重，無心去欣賞月下美景，但不可否認，那時見到的景象，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華麗，最特別的一次。”
    “若三當家就是那位劍君的話，還是沾了劍君的福呢。”
    “牧小姐......”
    顧易白衣絕塵，負手而立，看起來溫文爾雅，笑著勉勵了一句：“假若你能取得像大當家那樣的成就，七星明燈，隨時可為你升起。”
    “哦對，忘記問你了。”
    “在白日那會，你說此生要是能達到大當家這樣的境界，便可隨心所欲，遨遊五域，在這裏我姑且想請問你一句，比起那位銷聲匿跡多年，在十年前便已然仙去的劍君，現如今力往狂瀾，拯救逍遙樓於水火之中的大當家......你覺得，他們二者之間，孰強孰弱呢？”
    看牧小姐今日談及牢大時，麵上洋溢的那種激動而崇拜的神色，按道理，應該改變想法，將目標轉移到牢大身上了吧。
    不然，將一個死去之人當做超越目標，實在是......
    “兩根吧。”
    “哈？兩根......什麽兩根？”
    “其他人比不上劍君一根毛。”
    牧淩妃神情嚴肅的豎起兩根手指：“大當家勉強能比上兩根！”
    “這，這樣啊。”
    顧易不禁得啞然失笑。
    還真是頭號小迷妹一個呢......
    “顧兄，說來，你給我的感覺，和那位劍君很像呢。”
    “哦，這麽說，牧小姐還親眼目睹過劍君的風采呢？”
    南武聯姻那次，應該算不得數吧。
    顧易心中盤算著。
    “當然了。”
    牧淩妃嘴角勾起一縷笑意，“我小時候調皮，私自尾隨隨族中長輩前往蠻荒獸域，便是遇見了劍君，才得以撿回一條小命。”
    差點忘記還有這茬了......
    “彼時我還不知道，遇到的那二人，會是青衫客和劍君，不過有一說一，縱然那青衫客是世人公認的五域第一，可在我看來，他不過是一個名聲大過實力的德不配位之人，唯有劍君，才是我心目中的第一！”
    你能這麽說，顧哥聽著也挺欣慰的......
    但是老妹，你當時年幼，對老葉的認識隻停留在外表，沒有深入了解到事情的本質，在危機四伏的蠻荒獸域，哪怕是夜晚的一點零碎火光都有可能迎來恐怖的存在，更別提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了......
    安慰你的那時候，可都是老葉在提劍斬殺妖獸呀！
    顧易輕笑著搖了搖頭。
    畢竟是從小就相識了的玩伴，對葉永真這個人，顧易不敢拍著胸脯說知根知底，卻也比大多數都要了解好兄弟的用心良苦。
    可能好兄弟的為人是臭屁了些。
    但在北玄那次，好兄弟可是義無反顧的衝到了最前頭呢。
    世人隻願意相信他們所期望看到的一麵。
    但其實他們都誤會了，比起登峰造極的武藝來，青衫客最為可貴的，便是他不拘一格的人品了。
    好比在街上，看到四肢健全，卻不以勞務換取報酬，整日好吃懶做，在街上搖碗祈求他人施舍的乞丐，葉永真看到了，總是會象征性的施舍一點，不多，僅是意思意思，聽幾句美話取悅自己。
    像是這種人，換做是早期的顧易看到了，是絕對絕對不會心生憐憫的，可葉永真卻仍是為了取悅自身而去做了。
    當顧易問起葉永真，這樣隻會消磨他人的神誌、害了他人時，好兄弟的回答，總是那麽風輕雲淡，飽具深意。
    【你就沒發現，他每日晌午都在這裏蹲守你路過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一句漂亮話而已，值得你去這麽做嗎？】
    【你自己買幾個土雞蛋都和人吵得麵紅耳赤的，可憐這些不值得可憐之人，隻會讓他們更加的變本加厲！】
    買菜回來時，顧易是這麽勸說葉永真的。
    可葉永真的回答卻是：【還好吧，如果人生能有選擇的權利的話，我相信沒人會選擇上街依靠乞討為生。】
    【賞兩枚銅板換來自己一天的好心情，何樂不為呢？】
    【再說了，兩枚銅板而已，富不了他，也窮不了我。】
    富不了別人，也窮不了自己。
    葉永真的想法，顧易不敢苟同，卻也找不到其他反駁的理由，關鍵，葉永真也不會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
    無關顧易是否認同。
    因為葉永真想這麽做，所以他就這麽做了。
    顧易不一定會去成為葉永真這樣的人。
    但他也不會去取笑葉永真這樣的人。
    同樣的。
    葉永真也不會強迫顧易成為第二個遊戲人間的青衫客。
    用葉永真的話來說：
    你的人生，理應由你做主，但葉哥的人生，同樣輪不到別人來插手，英雄之間，不一定非得惺惺相惜。
    但英雄，一定是彼此之間相互尊重的。
    “後來，家族聯姻那會，盡管我心中無時無刻都在排斥這種為苟求富貴，委曲求全的舉動，但為了家族，我別無選擇。”
    牧淩妃臉上笑意漸盛，“好在，在大婚期限到來之前，劍君蒞臨聯姻會場，並親自傳授我兩招！”
    “也是因為這兩招，我才能好好在古飛遙大鬧現場之時，狠狠出了口惡氣！不然，就算我再怎麽不願，那也是我的終身大事，豈能他人搗亂，耀武揚威？婚服都是二姑為我親自挑選的呢！”
    為了家族，被迫淪為家族的犧牲品，鬧得最後卻還遭人百般嫌棄，終身大事進行到中途，因各種原因，就此作罷。
    稍微換位思考下，牧小姐其實也怪可憐的......
    “你會怪古老弟嗎。”
    顧易含笑著詢問一句。
    “他都成我妹夫了。”
    牧淩妃歎一口氣，語氣無奈：“我要是敢怪他，下次我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要誕世了，他不給抱怎麽辦？”
    “你很喜歡孩子？”
    顧易又問。
    似乎老葉就很不喜歡照顧小鬼頭呢。
    要是小家夥太鬧騰的話。
    他也不樂意接近......
    “談不上喜歡吧。”
    牧淩妃想了想，抬眸望向逍遙樓內繁華的盛景，“我隻是，也想體驗一把......那種被依賴的感覺。”
    “像是小詩詩我就挺喜歡的。”
    她頷首道：“小丫頭經常和他哥對著幹，我就喜歡她這點！”
    聞言顧易微微汗顏了一下，心想你那恐怕不是喜歡小詩詩，而是喜歡看小丫頭找古飛遙的茬。
    “顧兄，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要離開這了嗎？”
    “差不多吧，回去和表兄複命。”
    “除此之外呢，還有其他打算嗎？”
    “許久未出來走動，帶君君四處逛逛吧。”
    牧淩妃微抿了抿下唇，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略顯躊躇的開口道：“我近來也萌生過出去轉轉的想法，若顧兄不介意的話，便......”
    “臥槽！！！”
    顧易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嚇得不禁爆出了句粗口。
    那不是他憑空多出的“娘子”和“兒子”嘛！
    剛說完“帶君君四處逛逛”，轉頭就看到牽著顧君君的手在街上遊蕩，目光好似有意無意尋找著什麽的夢彩雲。
    “結伴同行”這句話還未說出口便被打斷，牧淩妃微蹙了蹙眉頭，可順著顧易的目光看去後，很快就明白了怎麽一回事。
    若是世間有誰不懼青衫客的。
    必須有彩雲仙一位！
    可由於其他個人緣故，彩雲仙這位腦子方麵稍稍有點不正常的五域天驕，纏上了顧易，將其視作“夫君”。
    如此，多了一個彩雲仙。
    “結伴同行”這句話，牧淩妃更加的說不出話，這不僅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身邊這位難得失態的著想。
    否則，因為她的存在，顧兄恐怕會被彩雲仙生生打死......
    “牧小姐！拜托了！”
    “啊？拜托什麽？”
    “看我眼色行事！”
    顧易留著這一句，急匆匆地跑到最近一個店家裏，征得掌櫃同意後，用手從瓢沾了清水，滴落在自己眼睛上。
    然後立馬跑出，示意發愣的牧淩妃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匆匆小跑，“氣喘籲籲”的跑到正思索著要不要釋放神識，找尋疑似逃跑夫君的夢彩雲麵前。
    “嗬，正想找你呢，上哪鬼混那麽......”
    “娘子啊！！！”
    顧易上來就牽住夢彩雲，不忘給一旁對他冷眼旁觀的顧君君眨個眼色，隨後才開始了他那毫無破綻的表演。
    “娘子啊！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們二人，可是找得我好苦呐！”
    顧易緊緊握著彩雲仙稍顯冰冷，卻是滑嫩輕柔的手掌，他喉間哽咽了一聲，眼角泛起點滴的淚光道：“為了找到你們娘倆，我甚至還發動了目前能動用的全部人脈，差點以為你們不要我了呢！”
    如願換上一身華貴衣服的顧君君扭頭看向別處。
    不屑的撇了撇嘴。
    心中暗罵一聲“偽君子”！
    “有這回事？”
    夢彩雲都沒來及質問顧易是去了哪裏，為何丟下她們娘倆這麽久，顧易上來就整一出，心中的火氣漸漸消了大半。
    這時候，牧淩妃的重要性就出來了。
    “哎呦，夢夫人，你倆咋跑這來了呢！”
    收到顧易給的眼神，牧淩妃忙換上一副焦急的表情，“我和顧兄可是找你們找了許久呀，到處見不到你們人！”
    眼見顧君君遲遲未有表示。
    顧易趁夢彩雲陷入了狐疑之際，悄然伸出筆直的大長腿，稍微使了點力道，用較為幹淨的腳背踹了下顧君君的漂亮衣服。
    “你！”顧君君剛要發火，迎麵便對上了顧易那極具威脅的眼神：要麽一起度過難關，要麽大家一塊玩完！
    居然威脅一個七歲小孩子嘛......
    顧易啊顧易，真有你的！
    顧君君暗罵兩聲。
    為保性命，他也加入了這場過家家的遊戲當中，扯開嗓音“激動”的哇呀呀大喊：“爹呀，你總算回來了！”
    顧君君“喜極而泣”。
    他快速鬆開夢彩雲的手，一頭抱住了顧易的大腿，然後用盡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精準而狠辣地往顧易大腿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