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情幻身露出頹廢的表情。
    顧易簡單笑了笑。
    他是當事人，有沒有個結果，他能不知道嗎？
    但能看到情幻身這種滿心懊惱的樣子。
    顧易還是挺喜聞樂見的。
    “要不你就從了吧。”
    情幻身試著挽救，“反正你不吃虧對不對？”
    “你想想看，那可是集齊了美貌與才華，仙雲洞庭有史以來的第一聖女呀！你要是能虜獲她的芳心，直接就平步青雲了好吧！”
    “要是夢仙子能看上我。”
    顧易自嘲道：“我也樂意倒插門，當個世人眼中吃軟飯的。”
    “她要是有這方麵的打算，我也不會這麽苦惱了......”
    情幻身有些自責道：“說來都怪我，拖累了小雲，如果不是我的話，她現在已經合縱為一，邁入更高層次了。”
    聞言顧易奇怪道：“聽說夢仙子煉製了一具修為與自身旗鼓相當的幻身，料想得沒錯的話，這具幻身應該就是仙子了吧？”
    情幻身輕“嗯”了一聲，沒有隱瞞：“是我。”
    “如此，仙子應該是夢仙子最為強大的助力才對。”
    顧易隱隱有猜測，卻是裝作困惑道：“怎會有拖累一說呢？”
    “剛不是說了，小雲舍不得將我融合。”
    情幻身幽幽歎息：“你以為小雲煉製那麽多具幻身，真的就隻是為了大夢千幻修煉至圓滿嗎？”
    “論圓滿，上一任聖女都以百具幻身突破到合念境，再看看小雲，包括我在內的幻身，已經達到千具了。”
    “而且她還將每一具幻身都修煉到了相同境界！”
    情幻身犯嘀咕道：“要是她能狠下心，把我給融......”
    “咳兒！”
    身後忽傳來一聲重咳。
    “回來。”
    聽到夢彩雲的呼喊，情幻身有些不情不願的站起，轉身便走到了夢彩雲身後，沒入月光倒映出的影子裏。
    顧易回頭瞥了眼夢彩雲，沒太放在心上。
    合上眼皮便沉浸在了日複一日的修煉中。
    情幻身之所以這麽急切的想為夢彩雲找一個能托付彼此的如意郎君，早在此前顧易就已經有過猜測。
    無非就是情幻身期望夢彩雲能將寄托在她身上的情感，轉移到另一個人，或者其他事物身上，這樣一來，夢彩雲便能毫無留戀的融合情幻身，一舉邁入更高層次，也就是——合念境！
    但情幻身怎麽說也是夢彩雲煉製出第一具幻身，沒人知道夢彩雲和情幻身之間，曾有過什麽樣的過往。
    若是了無牽掛的將情幻身融合，夢彩雲早就這麽做了。
    要不是怎麽說，情感是修行路上的大忌。
    原因無他，世間萬物，唯“情”字最是難解。
    曾幾何時，顧易便親眼見識過，認準並修行無情道後，化身黑袍劍主的葉永真是有多麽的可怕，當真就是冷漠到了極致，一出手則不遺餘力，完全是抱著殺死對方的決心去的。
    後麵若不是遇上了善使幻術的桃花仙。
    葉永真也不會這麽早醒悟，脫下黑袍，披上青衫。
    當初桃花仙上門尋葉永真替被斷掉了一臂的白發狂討回公道那會，顧易是完全不知情的。
    而這二人的戰鬥，也不在現實，靜悄悄的，了無聲息。
    事後等顧易反應過來時，幻境中的戰鬥已經結束。
    據說是葉永真贏了，堂堂正正的戰勝了桃花仙！
    但好兄弟這次卻是難得沒有將桃花仙擊殺。
    這點倒是挺出乎顧易的預料的。
    畢竟就是對戰白發狂那會，手持上古黑劍的葉永真毫無保留，出手便是殺招，招招致命！
    最後的結果就是顧易介入，強行分開了二人。
    不過那時候，顧易還是來晚了一步。
    獨孤傲性命猶在，卻是捂著不斷向外冒血的斷臂，麵沉似水，殺機畢露，反觀葉永真，則是神情冷漠，全然沒當一回事。
    彼時顧易與獨孤傲也有過幾麵之緣，算是有點交情。
    當他看到那條掉落在二人中間，血淋淋的手臂之時，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火氣，衝黑袍葉永真大喊了一句：
    【你要真覺得天下無敵，那你就應該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過分的去依賴黑劍這種身外之物！】
    【至少，給我像個男人一樣贏得堂堂正正！】
    興許這一句怒喝罵醒了葉永真。
    後麵葉永真雖然沒能舍棄黑劍，卻也沒再過分依賴黑劍的力量。
    可那身穿在身上的黑袍，葉永真依舊沒能脫下。
    一直到遇上了主動上門討回場子的桃花仙。
    葉永真才得以脫去黑袍，來到他的第三時期。
    而這時期，也是被世人吹捧的過於神話的青衫客時期。
    這時候的葉永真，仍是在使用著黑劍的力量。
    顧易也詢問過緣由。
    他質問葉永真何不憑借自身的力量，贏得公平公正，然而，好兄弟好似又變回那副油嘴滑舌的摸樣，翻著白眼回道：
    【世上哪有什麽公平可言，有力量不用，跟守著錢一起躺進棺材的守財奴有什麽區別？拜托你醒醒吧！】
    【你在路上看見塊野生的金子，會眼睜睜錯過？】
    【別傻了！】
    【我就很喜歡賭狗的一句話，‘你不賭別叫我不賭’，輸了倒沒什麽，可要是必贏的局被你攪黃了，你看葉哥真不真實你！】
    寥寥幾語懟得顧易無言以對。
    不過見葉永真下手開始講究分寸，顧易也沒再多說什麽。
    【你那會幹嘛沒殺掉宋知桃？】
    隨便找個理由打發走態度強硬的跟在他們身後的桃花仙，顧易私下裏找上葉永真，問了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疑惑。
    順嘴調侃了好兄弟一句是不是見色起意。
    而葉永真也是裝腔做調，不負顧易期望的回了一句：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說人話。】
    【姑娘如花似玉，殺了豈不可惜？】
    【果然就是見色起意吧。】
    【哈哈哈哈，本就是誤會一場，解開就好了，再說了，人家是百花宮的，要給人徹底得罪死，江湖再大，難尋一處容身之地呀。】
    【你們背著我在嘀咕什麽！百花宮怎麽了？！】
    自此，青衫故人身後就多了怎麽都攆不走的桃花仙，每次搜刮而來的東西，還得經過桃花仙進行合理分配。
    也是托了桃花仙的福。
    要不是因為桃花仙，顧易打死也不會想到，葉永真每次都是藏著掖著把好寶貝私自占為己有，就分了點蚊子腿給他。
    顧易還想著運氣怎會如此差勁。
    死裏逃生才搶來的東西，總價值就這麽點？
    原來最後......
    都是被葉永真這個狗日的給吞了！
    繼造謠桃花仙歲數大那一次過後。
    顧易得知真相那天，用劍追著葉永真砍了八條街不止。
    自古劍修多貧苦這點確實沒錯。
    但身邊多了一個分賬不均的好兄弟，日子隻會更加貧苦！
    媽的，一起出來混的。
    老子的錢天天不夠花，每天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你小子倒好，整日花天酒地，一擲千金，揮霍無度，江湖人稱“葉大公子”。
    還美其名曰看你這麽可憐，這一頓全記葉哥頭上。
    到頭還因吃了霸王餐被人掛著畫像謝絕入內。
    好兄弟一般不會這麽好心。
    如若有，那就是錢花完了，急需一個冤大頭來充當擋箭牌。
    不僅僅是顧易，宋知桃都被葉永真坑過好幾回。
    當真就是人至賤，則無敵。
    顧易每次一經突破就打著“切磋”的名頭找葉永真比試，但其實隻有顧易知道，他是真想給好兄弟吊起來打一頓。
    真不知這麽無恥的人，是怎麽成為飽受世人敬仰的五地魁首的！
    但也恰恰是因為這樣，讓他人相信葉永真是貨真價實的青衫客本尊，可比顧易在二十年間修行至彼岸境還要難。
    簡而言之就一句話：活該！
    ······
    春去秋來，顧易終於是再一次踏上中原的土地。
    離開時還是春天，回來已經接近秋天的尾巴了。
    分別之際，顧易猶豫了許久，終於是鼓足了勇氣，趁敞開肚皮呼呼大睡的顧君君還沒醒來這個空檔，來到夢彩雲身邊。
    “夢仙子，君君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夢彩雲打斷道：“君君不是我的孩子，這樣的話的我已從你口中聽了不下十遍了，但我也說過，我即是幻身，幻身即是我，君君不想見我，我能理解，畢竟我也算不上是他真正的娘親。”
    “你不認可我，我也能理解，畢竟我也不是你曾經那位枕邊人”
    她在說出這句話，毫無負擔：“你們想要離開，我亦能成全你們，就當是我這個做娘的為了孩子，盡的最後一份心。”
    “自此以後，你我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顧易：······
    完完全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啊......
    “我是想說，這個......”
    被夢彩雲平靜得一眨不眨的眼神注視下，顧易緊張的“咕咚”一口唾沫，但最後還是咬牙開口道：“你和君君，沒有血緣關係的！”
    “如果你想在最後徹底了卻我的念想......”
    夢彩雲閉上美目，無聲輕歎：“很好，你成功做到了。”
    顧易：？
    “我雖為本體，但每具幻身，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夢彩雲隨後又搖了搖頭，說道：“或許你說的沒錯，君君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往後......照顧好他，就這樣吧。”
    顧易不由得流露出苦笑，想臨行前好好解釋清這一切，奈何瘋婆娘入戲太深，壓根聽不進去勸呀。
    不過有一點瘋婆娘說得很對。
    顧君君從頭到尾就不是她的孩子！
    罷了......
    這事留到後麵夢仙子什麽想開了，什麽時候在解釋吧。
    顧易已經記不清這是他第多少次想和夢彩雲澄清真相了，以前大家都說他嘴皮子厲害，可唯有遇上夢彩雲，他才能真正體會的，什麽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盡管夢彩雲不是兵，而他也不是秀才。
    “那就，這樣吧。”
    顧易長舒出一口氣，說道：“就送到這裏吧。”
    “這一路......”
    他後退一步，鄭重的向夢彩雲拱手道謝：“多謝夢仙子了。”
    “此次一別，前路尚定，還望仙子珍重！”
    興許是夢彩雲一閃而過的錯覺。
    她竟覺得，這一刻的顧易，才是真正的展露真心。
    夢彩雲也照著顧易那般，後退一步，許是犯了迷糊，許是幻身太多，思緒嚴重受擾，此等正式場合，瘋婆娘竟差點跌落雲層。
    “夢仙子，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顧易拉開夢彩雲，有些哭笑不得的鬆開了後者的胳膊，說道：“送我們下去吧，君君昨晚睡得挺晚，讓他再多睡會。”
    夢彩雲尋思要不要也要顧君君正式道個別。
    畢竟以後能不能再相遇，還是另一回事。
    但見顧易都這麽說了。
    她微抿了抿下唇，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默默降下高度。
    看著顧易抱著嘴角留有一絲晶瑩的顧君君。
    走到已然接近地麵的雲層邊緣。
    可在顧易即將縱身跳下去前，夢彩雲到底是心有不舍，輕聲道：“顧易，最後......能讓我再多抱抱孩子嗎？”
    顧易站在雲層遲疑了一下。
    他也不知這麽做會不會對夢彩雲往後的道心造成幹擾，但他還是轉過了身，抱著懷裏的顧君君走到夢彩雲麵前。
    “別吵醒了君君。”
    “嗯。”
    夢彩雲接著顧君君後，絲毫不嫌棄的伸出如羊脂玉般白皙的手指，輕輕地刮去了小家夥嘴角的那一絲晶瑩。
    看著顧君君熟睡的麵孔。
    夢彩雲居然難得的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小家夥比我想象中的要貪睡呢，也不知隨了誰。”
    顧易摸著鼻子訕笑兩聲。
    心想反正到這裏就已經結束，該咋咋就咋咋吧。
    隻要瘋婆娘不像上次一樣想順手牽羊就行。
    “夫......顧易，你可一定要照顧好孩子呀。”
    “放心好了，這事我熟，以前經常照顧熊孩子。”
    “什麽？”
    “那個，我的意思是，我會照顧好君君的。”
    此後，在顧易抱著顧君君下了雲層後，夢彩雲一直停留在原地，注視著大顧小顧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良久，她才駕馭仙雲，升至高空，緩慢飄離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