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答……”
    張啟靈聽到水滴落的聲音，他睜開眼看到的是黑暗的洞窟。
    數十具屍體橫列在洞窟內，屍體堆疊成牆重重疊疊，一眼望去整個洞窟內滿是扭曲的殘肢。
    慘白的麵孔、鮮紅的血肉、糾纏的肢體，以及黑洞洞看向他的眼睛。
    “滴答……”
    鮮血滴落，從屍牆上蔓延而下。
    張啟靈邁步往前走，腳下是讓人心理不適的粘連感。
    他目光淡淡掃過成片的屍牆，看到一張張他或眼熟或熟悉的臉。
    張勝春、張鶴山、張扶空、張瑞峰、張遠山……
    越往前走，慘白熟悉的麵孔越多，冷冰冰毫無生氣的組成洞窟兩麵的屍牆，一個個數過去，他能在這麵牆上找到自己所有或見過或認識的人。
    不，還有一個，那個他最熟悉的人不在這裏。
    張啟靈腳步驟然頓住，直勾勾的盯著洞窟深處。
    洞窟陰森潮濕，嶙峋洞壁上滲出冰冷的水流，一束光從壁縫裏落下，他看到一個人掛在空中。
    兩根冰冷的鐵鉤勾住他的鎖骨，數根鎖鏈鎖住他的手臂，纏繞在他長而夢幻的魚尾之上。
    “滴答……”
    少年精致昳麗的臉冰冷蒼白，鮮血從鮫人身上蔓延滴下。
    張啟靈眼睫一顫，走過屍山血海依然平靜的眼眸顫動起來。
    張啟靈知道這是幻境，但當蘇星澤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他眼神一動不動的看著呆在半空的少年，從少年身上滴落的血滴，血流下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連成一串急促的音符。
    手指下意識顫動，張啟靈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漆黑的眸底已恢複靜謐如淵的平靜。
    張啟靈拔出刀，不再看向周圍，指腹按壓在刀柄上，霸道絕倫的刀光瞬間斬出。
    清脆的破碎聲響起，陰森恐怖的洞窟破碎消散。
    一陣風吹過，凜冽冰雪撲麵而來，張啟靈站在遼闊蒼茫的雪山之上，膝蓋以下陷入厚厚的雪層，寒風席卷著一團團冰雪砸在他身上。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忘了自己在幹什麽，隻記得自己要離開這裏，一直往前不要停歇。
    雪山看不到邊際，走了許久都看不到盡頭，孤寂寒冷與他相伴，他的目光清冷而堅定，隻是偶爾他會看向自己身旁，修長的手指微動卻抓了個空，明明他的手心應該握著一隻比他稍小一號的另一隻手。
    雪越來越厚，已經從膝蓋到胸膛，風雪大看不清前路，張啟靈走得很艱難。
    他走不動了，冰雪快將他掩埋，徹骨的寒意侵蝕他的理智，張啟靈愣愣看著肆虐的風雪，心中一片空洞。
    他找不到……
    找不到什麽？
    用盡全力去挖掘記憶，空白一片的腦中撕裂般的疼痛，他捂住頭神情痛苦。
    “叮鈴……”
    清脆的鈴鐺聲在腦中響起，腦中的痛楚漸漸消失。
    風雪停了，張啟靈終於想起來自己已經進入礦山深處的大墓。
    這裏是幻境。
    不再受到幻境影響，張啟靈漆黑如墨的眼眸冷若寒潭。
    長沙城另一邊，蘇星澤剛剛製造完一場山體滑坡，恰好露出古墓一角，等著黑瞎子引人來發現此處蹊蹺。
    忽然，他像感覺到什麽，臉上笑容迅速斂去，臉色瞬間沉下來。
    他留在張啟靈身上的精神印記被觸動了。
    從印記傳來的感應看，這股力量並不強大，卻連綿不斷的在侵蝕張啟靈的精神。
    初始力量不顯，隨著時間流逝，這股力量的影響會越來越大，直至徹底入侵他的精神。
    好在張啟靈精神海有他留下的印記，一切和精神有關的力量在達到一定程度後就會觸發，自動清除入侵的異類力量。
    蘇星澤連忙聯係張啟靈，詢問他那邊的情況。
    張啟靈此時已經從幻境中脫身，聽到蘇星澤擔心的聲音，他麵無表情的神情微微柔和，簡單說了一下自己這邊的情況。
    他踏入礦山之下的區域後就陷入的幻境，最初的幻境很簡單，他很輕易就破除了，隻是破除一重還有一重，無數層幻境下來，他漸漸就忘了自己的目的。
    到了最後他受到的影響越來越大，完全是憑本能去突破幻境，在最後一個幻境中，他的記憶更是完全被壓製。
    如果沒有最後的鈴聲，張啟靈的記憶或許沒有那麽容易鬆動。
    張啟靈抬頭看向前方長長的甬道，甬道看不到盡頭，似乎沒有什麽危險，但越是接近塵封的古樓，就越是凶險。
    踏入甬道之中，他握住手中長刀，心中萬分警惕。
    了解到張啟靈那邊的情況，蘇星澤心中鬆了口氣。
    隻是想到張啟靈的記憶差點又沒了，他在心裏暗罵一聲。
    他家小麒麟的記憶是什麽香餑餑嗎！怎麽什麽東西都想動他的記憶。
    之前張家的失魂症就讓小麒麟失憶好幾次了，好不容易血脈純度提升，失魂症對他的影響變得微乎其微，結果被人引到有張家古樓存在的墓中，受幻境影響差點又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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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下有人發現了他特地留下的餌，經餌提示開始上山查看，等他上到這裏就能發現藏在山體內部的墓。
    之後有黑瞎子把九門的注意力引向這裏，蘇星澤看了眼爬山的人，身體浮空向張啟靈所在的礦山而去。
    張啟靈微喘著氣，身後是機關陷阱遍地的甬道，他繼續往前，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隱隱嗅到了硫磺的味道。
    他距離張家古樓已經不遠了。
    礦山，某個新挖掘出的礦洞內。
    幾個礦工打扮的男人靠在滿是挖掘痕跡的洞壁上。
    “那人走到哪裏了？”
    一個人看了他一眼回答：“他太警覺了，我們的人隻能遠遠墜在他身後。”
    “算算跟著他的人上次傳來的消息，他現在應該進了多重幻陣。”
    “隻要確保他進了幻陣，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礦山下的張家古樓是他們對張家的多年研究中發現的，他們曾派了無數人試圖進入其中，卻都折在了那個多重幻陣內。
    好在他們有別的方法能知道他們的人在幻陣內的經曆，在填進去無數後，他們對幻陣的凶險已經無比了解。
    進入多重幻陣之中，不論意誌多麽堅定都會受到幻境影響，看破一重幻境還有下一重。
    如果入陣者不能脫離幻境，突破的幻境越多，這個人受到的影響就會越大，直到最後所有記憶完全被壓製到腦海最深處，失去自我，腦中一片空白自然就能走出幻境。
    他們需要的正是這樣一個例記憶一片空白的張家族長。
    張家的雪麒麟是玩弄幻術的高手，為了達成目的，他們不可能讓他跟著那人一起進入這裏，隻能將人引開，讓那人獨自進入張家古樓。
    這才是他們花費時間，引走張家雪麒麟的原因。
    好在現在一切順利，那人已經進入多重幻陣，等他離開幻陣進入張家古樓，什麽張家族長完全就是他們的掌中之物。
    “警醒點，餌準備好了嗎？”
    “餌已經就位，隻要那人一出現，餌就會上前把人帶走。”
    陰謀在漸漸逼近張啟靈，深入地下墓穴的張啟靈突破無數危險後終於來到一扇青銅門前。
    這扇青銅門和康巴落那裏的那扇很像，卻比那扇青銅門小了許多倍。
    青銅門顏色暗沉，其上刻畫著繁複的花紋，透著深沉古老的氣息。
    張啟靈走到青銅門前，雙手按在門上，用力推開這扇不知在此封閉多久的青銅大門。
    伴隨著讓人忍不住皺眉的聲音，青銅門被推開了一條可供一人進入的縫隙，張啟靈沒有猶豫直接踏入門中。
    穿過黑暗，張啟靈進入一個空曠幽深的巨大洞穴，這個洞寬闊無比，讓人疑心是否是掏空了整個山腹。
    張啟靈的目光落到洞窟的中心，一座恢宏古老的建築遺跡在中心。
    這棟樓同廣西那邊的張家古樓完全不像，廣西那邊那棟是張家最後修建的古樓，是一棟標準的明清風格建築，這棟樓卻完全不同，它修建的時間至少要比廣西那棟要早幾百年。
    古樓的每一個部分都在述說著曆史的滄桑，時隔這麽多年，這棟陳舊的建築依舊那麽宏偉。
    張啟靈走進洞窟，他看到在這座古樓前麵修建了一座祭壇，祭壇之上放著一塊奇形怪狀的隕石。
    隕石有一人多高，表麵並不光滑且有許多孔洞，那些孔洞沒有人工雕刻過的痕跡，更像是天然形成的。
    張啟靈距離隕石越來越近，在接近隕石三米範圍，他聽到了細微的風聲。
    風聲漸大，有石塊摩擦的聲音藏在風中。
    張啟靈抬頭，洞窟上方出現了星空。
    星點大的光亮，從洞窟頂落下來，無數的風也從這透光的小孔中滲入。
    細小的風匯聚在一起，在洞窟內形成氣旋。
    發絲掃過臉頰，衣角翻飛，衣服被吹得鼓脹起來，又在風中不斷拍打著。
    “呲——”
    如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音，淒厲刺耳，穿透耳膜直刺入大腦。
    這聲音在風聲中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混亂嘈雜的絲絲聲響徹整個洞窟，沒有任何辦法規避這如厲鬼尖嘯的聲音。
    張啟靈臉色蒼白如紙，頭痛欲裂，無處不在的尖銳聲響仿佛化為無數根細小的針尖，刺入他的大腦。
    有什麽東西在影響他，血脈沸騰，胸膛上繁複威嚴的麒麟紋身浮現，與那股藏在風中的力量相抵抗。
    張啟靈穩了穩心神，抬眸看向那顆隕石，那是聲音的源頭，無數風穿過那些孔洞，形成了這魔鬼的尖嘯之聲。
    不能再聽下去了，張啟靈忍著頭部的脹痛緩緩向隕石靠近，僅僅三米的距離，他就走了十幾分鍾。
    走到隕石前，張啟靈一手按在隕石上，隕石瞬間消失在他手中。
    聲音驟然停止，狂風停歇隻餘幾縷清風從他衣角溜走。
    洞窟陷入寂靜，張啟靈揉了兩下太陽穴，緩解因那尖嘯而不停抽痛的痛楚。
    張啟靈最後看了眼沉默的古樓，移開視線轉身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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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那顆隕石，現在隕石到手，該離開這裏了。
    原路返回，已經走過一遍的路對他沒有什麽威脅，但他卻絲毫沒有放鬆，反而心中充滿了警惕。
    張啟靈已經猜到汪家人設計他進入古樓的目的，想來在這礦山出口處，汪家早已設下埋伏。
    握住星刃長刀，張啟靈平緩著呼吸，黑色的瞳孔凝聚著冰冷的寒意。
    快到出口時，他臉上的森寒之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恍惚。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礦洞，陽光落在他臉上，膚色蒼白透明，他抬起頭露出空洞迷茫的瞳孔，像是失去靈魂的木偶，脆弱而精美。
    此時的張啟靈給人的感覺很是脆弱，他的表情很呆，給人一種找不到來路的茫然無措感。
    礦洞前方突然出現一個穿著長衫的少年，雪白的長卷發，碧綠的瞳孔，陽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給他披上了一層柔光，顯得他越發美麗。
    他朝著張啟靈彎了彎眼，露出一個溫柔美麗的笑容。
    少年朝著張啟靈伸出手，嗓音婉轉輕柔，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
    “阿霖，我來接你了。”
    張啟靈像是受到蠱惑一般，空洞的眼神專注的看著他，緩緩走向他。
    一步、兩步……
    隨著他的靠近，白發少年臉上的笑意更深。
    “阿霖，快過來，我等你很久了。”
    少年充滿的誘惑的聲音再次響起，張啟靈距離他僅僅隻有一米，他再次向前一步，白發少年張開手臂，像是要擁抱他一樣。
    張啟靈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專注認真，一雙漆黑的眼眸中好像隻能容下白發少年一人。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在兩人之間僅僅隻剩幾毫米時，白發少年突然僵住。
    “噗！”
    長刀穿過少年腹部，白發少年碧綠的瞳孔茫然的看著張啟靈，他張張嘴艱難地問：“為、為什麽……啊！”
    張啟靈抽出刀，鮮血濺到他的臉上，俊美的五官在此刻，有種驚心動魄的鋒銳。
    清冷淡漠的眼神，仿佛山巔亙古不變的積雪，垂眸看向人時帶著一種淺淡的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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