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玥小姐，這麽晚了，還沒睡嗎？”
    他走了過去，聲音是難以想象的柔和。
    身著灰色真絲睡衣的芥川龍之介身形頎長，黑色的外套耷拉下來，仔細看，似乎還能看到衣角的蠕動。
    羅生門似乎正蠢蠢欲動的想要做什麽。
    但卻被他們的主人鎮壓住了。
    窗邊的歆玥望了過來。
    她淺紫色的眼睛不複白日裏的靈感，帶著一種難以準確形容的鈍感和空虛。
    半晌，她後知後覺的回答，“是龍之介啊，怎麽還沒睡。”
    她把問題拋了回去。
    “我睡不著。”芥川龍之介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答，而是趁著這點時間，回到廚房拿了個杯子和牛奶，這期間，他還不忘和歆玥對話。
    “睡不著？失眠了嗎？”
    “或許吧。”手上漫不經心的動作，芥川龍之介把剛倒好牛奶的杯子送入微波爐中。
    “叮”的一聲，微波爐亮起暖黃色的光線，機器就此啟動。
    “看來不是了。”歆玥的聲音裏帶著了然。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五官都變得更加的柔和。
    環抱著雙腿，歆玥把臉放在膝蓋上，側頭，柔順的發絲從身側散落，就像順滑的黑色瀑布一般散開。
    “……怎麽說？”
    許是夜晚太適合傾訴，芥川龍之介的態度到底沒有之前的那麽拘謹。
    困意來襲，困得他連敬語都忘記加了。
    “龍之介不像是會失眠的人呢。”歆玥道，“是身上的傷太痛了嗎？”
    芥川龍之介沉默了。
    他不知道歆玥是怎麽發現的，是他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看來是了。”歆玥的話還在繼續。
    芥川龍之介也終於忍不住了，“歆玥小姐，您是怎麽知道的？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她似乎在翻找著什麽東西，芥川龍之介聽到了瓶瓶罐罐的碰撞聲，“因為我之前就沒有看到過你啊。”
    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芥川龍之介愕然。
    此時此刻，烤箱恰好的發出一聲“叮——”昭示著這個話題的結束。
    芥川龍之介沉默的用羅生門拿出牛奶，走到客廳遞給了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的歆玥。
    “您經常失眠嗎？”他蹲下身，恭敬的詢問。
    “經常？也算不上吧。”
    歆玥的右手在半空中出現的空間裏摸索，似乎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她的眉眼間透著一股喜色。
    “找到了。”說著，她遞給了芥川龍之介一個小瓶子，“噥，裏麵的藥是治療外傷的，抹上去就會好很多，應該不用我幫忙吧。”
    有羅生門在，就連抹藥都方便了很多。
    就是抹過之後要洗一洗，不然一股藥味，周身會被醃入味的。
    “那麽您是每晚都會坐在這裏嗎？”芥川龍之介換了個問題，並且，他沒有接過歆玥遞出去的藥。
    “每晚？算不上，偶爾啦。”歆玥擺擺手，並不在意。
    見芥川龍之介不接，他直接塞到了芥川龍之介的手中。
    因為不想藥瓶被打碎，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手，死死的捏著藥瓶。
    “偶爾是指？”他鍥而不舍的詢問，似乎歆玥不回答就不罷休。
    但下一秒，他似乎察覺到了自己態度的問題，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糟糕，態度太強硬了，會被討厭的吧——
    會就這麽把他和銀趕出去嗎？
    他心中升起了惴惴不安的情緒。
    但歆玥並沒有追究。
    不，與其說是不追究，不如說是不在意。
    畢竟，要是每個人都勞心勞力的去應對，那麽她遲早有一天會累死的。
    “隔個一兩天就會來一次吧，晚上的月亮很美，不是嗎？”
    她沒說謊，但說得也不完全是事實。
    她確實不是每晚都在一樓的窗戶前，還有二樓的陽台，三樓的臥室。
    每當到了晚上，她總是會比白天精神幾分呢。
    怎麽睡也睡不著，既然如此，不如幹脆的看看月色。
    光是看著月亮，歆玥就覺得自己的內心完全的平靜下來了。
    安靜，靜謐才適合她呢。
    一時的熱鬧雖然很有趣，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身邊的人總歸是要走的。
    留不下，攔不住，幹脆就隨緣吧。
    到了晚上，不但是芥川龍之介的心情會憂愁幾分，就連歆玥，她的思緒都不由得往低處落了落。
    一個人還好，安安靜靜的沒人打擾。
    但是有另一個人在她身邊，就會明顯的察覺到白天和晚上的不對勁。
    但她並不在意。
    “是啊，晚上的月亮很美。”
    芥川龍之介看著窗戶外又大又圓的月亮，讚賞道。
    慌張從這個平時激進的少年身上褪去，他身上帶了幾分作家會擁有的憂愁。
    月色很美，月光並不灼人。
    在這種氛圍之下，芥川龍之介真的很難忍住心中最想要知道的問題。
    “您說……”他開口後頓了頓，最後似乎下定了決心，繼續說了起來。
    在此期間，歆玥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就像是扇動翅膀的蝴蝶，並不惹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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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存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呢？”
    夜色遮掩了很多，少年矛盾而糾結的神情當然在其列。
    “生存的意義？”歆玥有些好笑。
    這不就相當於活著的意義嗎？
    但這個問題，龍之介你——
    “你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
    黑發少女的淺紫色眼眸泛著柔光。
    她似乎就是月光的體現，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包裹著身邊人的憂傷。
    但醫者不自醫，她的憂傷又有誰來緩解呢？
    “？”他說出來了嗎？
    芥川龍之介很疑惑，他不是問了個問題嗎？
    難道問題裏有答案？
    越想，他越迷糊，也好在歆玥並沒有賣關子的想法。
    “生存的意義就是生存啊。”歆玥微笑著說道。
    “但是……”芥川龍之介睜大眼，似乎沒想到這個回答，但一時半會，他又說不出什麽挑毛病的話。
    “如果你沒有活著的話，你還會想這種意義嗎？”歆玥接著道，“不管是狼狽的活著也好，光鮮亮麗的活著也好，究其根底，兩人一樣的不過是活著而已。”
    “衣著什麽的都是外物，怎麽樣活還是得看你自己，是選擇狼狽還是光鮮。”
    “與其說龍之介你在找生存的意義，不如說你是迷茫的野犬，完全不知道未來在哪裏，該怎麽樣的活著吧。”
    “人生如果沒有了目標，生命還有意義嗎？”
    芥川龍之介徹底的陷入了迷茫。
    “怎麽會沒有意義，我不就活的好好的嗎？”歆玥拿自己舉例，“龍之介，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可沒有目標啊。”
    “我向來是活一天是一天，想要做什麽就去做的性格。”
    “我這樣，在你看來難道不算生存嗎？”
    “是。”芥川龍之介雖然還是有點迷糊，但他下意識的接上了話。
    歆玥小姐的的生活，確實是在生存。
    但是——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啊。
    這些話和之前給他灌輸這些思想的人分外的不同，到底哪個是正確的呢？
    “龍之介，你要知道。”在月光的照射下，歆玥的眼眸反射著柔和的光芒，“生存的意義是需要去尋找的。”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活著。”
    “隻要活得夠久，也許那一天意義就會從你的心中自然而然的迸發，到那時，你就會知道自己的生存意義是什麽。”
    “但是不管那時候發生了什麽，你理解了什麽，請不要忘記，這裏一直都歡迎你。”
    “如果累了，就回家吧，我不會嘲笑你的。”
    芥川龍之介麵色複雜，“最後這句不說也可以的。”他知道自己不會被嘲笑，但是說出來就感覺不一樣了。
    “你所糾結的生存意義，無非就是以後的方向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歆玥沒理會他，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有沒有人規定生存隻能有一種意義的。”
    “有人為美食而活，有人為文字的魅力而活，有人喜歡夏日的暖陽，有人熱愛冬天的銀裝，這些都可以是活下去的理由。”
    “迷茫的野犬啊，請不要害怕，也不要傾聽他人的雜音。”
    “生存的意義是他人無法賦予你本身的。”
    “天色不早了，你該睡覺了。”
    “晚安，希望你做個美夢。”
    “嗯。”
    晚安，歆玥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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