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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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有些崎嶇,秦宇峰騎在一匹馬上,滿臉的鬱悶。
本來他和曲桓山的穿梭機都沒了,正絕望著。
可天可憐見,杜五居然出現了。
一下子,柳暗花明。
杜五也是有一架穿梭機的。
於是三個人商量先乘坐杜五的穿梭機到常安附近,再想辦法混進常安城。可誰能想到,正商量得歡呢,卻被一支十幾個人的小隊伍撞了過來。
昆陽如今是所有人的焦點,各路豪強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裏。分屬各家的斥候、哨探都在昆陽附近轉悠。
這支撞過來的隊伍便是弘農郡的斥候。
領頭的居然還是個熟人。
公賓公校尉。
公賓一見他們,立刻讓手下給他們安排了三匹馬。所幸是斥候,一人雙馬的配置,倒是倒騰得過來。
能救了曲桓山和秦宇峰這三人,能幫了他們的忙,公賓很開心。
雖說腿受了傷,能有馬騎,已經燒高香了。可明明本來坐上穿梭機,很快很舒服就能到常安的,眼下卻還要受馬背上顛簸的苦。秦宇峰一點都不想感謝公賓。
“唉,我說咋那麽巧,竟是你們兩位。”公賓也騎在馬上,看著秦宇峰還在淌血的腿,竟有些想不通:“看兩位這般模樣,莫不是功敗垂成了吧?隻是兩位逃亡了這麽遠,還沒把這勞什子的太監衣服給換了?他們追得這麽緊嗎?我這一路過來,沒見他們什麽人啊?”
“這不是跑進山裏才把他們甩脫嗎?”曲桓山腦子轉得飛快:“可到了山裏,便找不到換衣服的地方了,也不能光著吧?”
“唔,唔。”公賓忙不迭點著頭,此刻他對曲桓山可是崇拜得五體投地:“曲先生果然不凡,所言一語中的。我是怎麽也想不到王邑、王尋號稱百萬大軍,竟會敗了。”
曲桓山笑笑,也不太好解釋,但是還是有些疑惑,自己不是勸過公賓,去投劉秀的嗎?
“你怎麽會在弘農?”曲桓山終於忍不住問道。
這一問,公賓著實有些尷尬,總不好說自己不信曲桓山說的話,隻得勉強找著借口:“這個……隻因我……嗯……來昆陽的路上……嗯……想著先去見個朋友……嗯,是了,在弘農便遇上了郡長王憲王大人。王大人與我在京城見過,也算舊識,知曉我的為人,便力邀我在他麾下效力。我礙於情麵,實在推卻不過,便就應下了。”
見公賓說的吞吞吐吐,曲桓山大致也有些明白,隻得在心裏暗歎一聲,也是個無福的人,自己好心送的富貴,就平白沒了。
“這位兄台第一次見,卻不知尊姓大名?”見曲桓山沉默不語,該是沒信自己的話,公賓也是覺得臉上有些發燙,趕忙轉移話題,對著杜五拱了拱手。
“在下商縣人杜吳。”杜五忙也回禮,就按著在劉秀那裏報的身份回答。他剛到這裏,便是出現在商縣。這年頭,若是名字是數字的,都是下等庶民,家裏不會起名字,才都按著排行來稱呼。而當時的人又極重視門第,但凡出身高門,哪怕是個蠢材,也有人敬你三分。若要是個平民,就算一身才華,也隻能被人無視。為了接近劉秀,杜五便把五字換成了吳字。
“原來是杜兄,久仰久仰。”公賓很客氣,在他心裏曲桓山二人都是不凡,能和曲桓山他們在一起的,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秦宇峰在一旁偷笑,這公賓哪裏會聽過杜吳的名號,就在這裏久仰久仰,果然也是個場麵上的人。
杜五卻是一本正經,顯然對這套早已熟悉:“哪裏哪裏,在下隻是個無名小輩,何足掛齒。倒是公兄大名如雷貫耳,一等一的智勇仁義,在下常常聽兩位兄長誇讚。”
我勒個去,誰這麽誇過這姓公的誰就是個王八蛋,秦宇峰用力翻著白眼。
“啊?兩位高抬,兩位高抬。”公賓卻是實誠,隻把杜五的話當成了真,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
“咳,咳。”曲桓山咳嗽兩聲,稍稍遮掩了些尷尬,忙又轉移話題:“公兄要回弘農,我等卻待再去常安,莫如就此別過?”
“唔,唔。”公賓點點頭,果然這兩位對王莽的仇恨非淺,都受傷了,還在想著王莽:“兩位若是想和王莽尋仇,倒不必急著回常安。我家郡長一向心係大漢,早與更始皇帝那裏往來密切。此番昆陽大戰,王莽主力盡覆,常安守備薄弱,我家郡長必會趁機起兵。到時義旗高舉,關中群豪響應,大軍北上,常安不日可破。三位與我同行,報仇豈不安穩?總比三位人單勢孤的好。”
“這……”曲桓山沉吟了一番,公賓所言倒確是正理,也不好推脫,便不再猶豫,點頭同意了。
一群人便向弘農進發。
漢軍經昆陽一戰,威名赫赫,令天下豪傑聞名色變。
更始皇帝劉玄意氣風發,派定國上公王匡率軍北上,攻取洛陽,又令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鬆去奪武關。
漢軍兵臨武關城下,析城人鄧曄、於匡在南鄉起兵,攻打武關以應漢軍。
武關腹背受敵,都尉朱萌出城投降。
弘農掾王憲本就是個迎風飄搖的牆頭草,對任何事情向來不問對錯,隻看風向,聽公賓報告,說王莽兵敗,又見此時情勢,立刻便與漢軍聯絡。
鄧曄便令王憲為校尉。
王憲打著漢軍的旗號,起兵北上。
一路之上,各地城關望見旌旗,便開門迎降。關中各縣大姓望族紛紛起兵,跟著王憲往常安進發。不知不覺中,王憲身邊竟攏聚起幾十萬人馬。本來隻是被授了校尉就心滿意足的王憲一下子抖了起來。
四十萬精銳幾乎已是王莽的全部身家,一下子全沒了,駐守常安的軍馬不多了。
萬般無奈之下,王莽隻得下詔赦免城中囚徒,將武器分發給他們。
王莽與被赦免的囚徒歃血為盟:“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
發過誓後,更始將軍史諶帶領囚徒軍出城迎擊漢軍。這支烏合之眾剛剛過渭河橋,還未見到漢軍的影子,便都扔掉了武器,一哄而散,全然不顧剛剛立下的誓言。
王莽雖是恨得咬牙切齒,但也無可奈何,隻得拿出最後的家底,令數萬北軍出城迎戰。
王莽給領兵的九位將軍每人賞賜了四千錢,又扣押了將士的親眷做人質。
才這麽點錢,還要扣押家人,北軍頓時士氣低落,全無鬥誌,隻到了華陰回谿,憑借要隘死守。
不日鄧曄、於匡率漢軍到了華陰回谿。
一場血戰,北軍大敗,殘軍退守渭河口。
無軍馬攔阻,王憲率軍第一個到了京師。
此時的京師就如同一個被脫了褲子的妓女,隻能任人擺布,再無半點反抗之力。
王憲所率雖都是臨時拚湊的烏合之眾,但畢竟勝在人多。
很快常安城便被攻破。
漢軍如潮水般湧入常安。
隻一個晝夜,駐守京城的殘兵幾乎消耗殆盡,皇宮也被攻破。
皇宮內外烈焰衝天,濃煙滾滾,成了一片火海。
王莽帶著人退守到皇宮內的漸台。
一千多官員依然跟著王莽,所有人都敬畏地看著王莽手裏握著的突擊步槍。
自從不久前有妖人假扮太監刺殺王莽,宮裏便傳開了,王莽乃天授明君,持有神器,威力甚大。這神器看著就象北鬥星圖的形狀,王莽把這神器稱之為威鬥。
除了這威鬥,傳聞中王莽還有一艘能馭空飛行的神舟。
既然有神器,哪怕現在情勢再差,也是能夠力挽狂瀾的吧?
王莽知道這槍的威力確實不小,但對著已經糜爛至斯的局麵,也沒什麽大用,隻是為了攏住這些追隨自己的臣子,自然不會說破。他隻盤算著能夠多抵抗一些時辰,好為自己多爭取些籌碼。自己怎麽說也是堂堂一位亡國之君,哪怕被擒拿了,或者最後關頭捧著玉璽投降了,也該會被禮遇。到時候隻要見到更始帝,嗯,可能一代帝王不太好輕易碰觸,但是更始帝也是有太監伺候的,到時候先奪舍個太監,然後再相機奪舍了更始帝,天下依舊是自己的。
曲桓山和杜五跟著大軍衝進了常安。秦宇峰沒來,他的傷還沒好,留在大營裏休息。他們之前謝絕了公賓要將他們推薦給王憲的好意,隻做了公賓的親兵。此刻聽聞王莽正帶人退守漸台,他們心急如焚,隻想立刻去到漸台。他們就怕他們到了漸台,看到的是王莽毫發無損的屍體。
那就出大問題了。
如今漸台有一千多號人,京城裏人更多,一片混亂。王莽若是徹底灰心,奪舍了哪個,便就完了。再要找出王莽,恐怕就實在難以分辨。到那個時候,還真不好收場。難道自己三個就隻能待在這裏,四處打量哪個才是王莽,時時監視著莫要出現異常嗎?
可公賓的目標和他們不一樣,他似乎急著要去一座道觀。
漢軍以綠林軍為主,綠林軍本就多是盜匪流賊,更何況此時的大軍裏有沿途投機的各處豪族兵馬。這批人眼裏哪有什麽道德、規矩,一入了城,看著城裏的花花世界,眼都紅了,隻顧著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刹那間,昔日繁華的常安城變成了人間屠場,化為了陽世地獄。
公賓是久居常安的,倒沒有縱兵行凶,隻是好象那道觀對他很重要,須得立刻前去,隻恐被亂兵害了。
曲桓山想起了那天在那座破廟見到的那個道士。
雖然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人也這麽想對付王莽,但事有輕重緩急,此時情勢刻不容緩,曲桓山隻得與公賓作別,和杜五一起前往漸台。
漸台是觀星的所在,是皇宮裏最高的建築,四麵環水,倒是不懼四周的大火。
王莽的羽林衛守在漸台上,以弓弩箭矢壓製漢軍。
箭矢密集,羽林衛又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漢軍一時倒也難以攻下。
到處都鬧哄哄的。
曲桓山和杜五到了漸台,見這番情景,心裏倒是略略一寬。羽林衛尚有鬥誌,王莽該是還活著的。
四周都是濃煙,遮天蔽日。
兩人決定借著濃煙的掩護,用飛行服飛進漸台。
尋了個無人注意的所在,還未飛起,杜五便扯住曲桓山,神態極嚴肅地道:“曲先生,到了漸台,見到王莽,您千萬莫要與他動手,我來就行。”
“怎麽?”曲桓山笑笑,有些不以為意:“你怕我鬥不過他?就算我拿不下他,他要傷我,恐怕也不容易。”
“曲先生身手高強,我自然是佩服的。隻是若與他動手,難免身體會有接觸。而隻要身體有了接觸,便就有奪舍的可能。”杜五無奈地搖搖頭,晃了晃手裏剛撿的一柄開山鉞:“我是生化人,雖然也怕奪舍,但我的力氣卻比您們都大,用這兵刃,他近不得我的身,很難奪舍了我。”
哦,曲桓山點了點頭,有些後怕。如此看來,自己之前和秦宇峰就這麽大喇喇刺殺王莽,著實有些魯莽。也虧得這皇帝的身份太過重要,王莽才沒想舍掉那副身軀,來奪舍自己。可眼下的情形就很難說了。
二人飛上天空,瞅準漸台上最高的殿宇,悄悄降落在屋脊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交戰之中,無人注意到有人自天而降。
漸台的守軍本就不多,此刻都雲集在戰場上,王莽懷抱威鬥,在內室坐著,身邊已無護衛,隻兩個太監伺候著。
剛進內室,看到王莽,杜五便揮起開山鉞撲向王莽,速度極快。
王莽見有人突然闖入,實在沒有什麽準備,隻來得及胡亂抬手開了一槍,自然沒有什麽準頭。
杜五晃身躲開,略近了王莽,便一斧劈向王莽。
一旦近身,槍便沒什麽用了。王莽扔了威鬥,抄起一旁的匕首,揉身想滾進杜五的懷裏。
可杜五招式嫻熟、力大如牛,斧影翻飛,愣是將王莽逼開。
人,隻憑冷兵器,再厲害也不會是生化人的對手。
隻聽當啷一聲,王莽的匕首終究被斧子磕到,直直飛了出去。
王莽一個趔趄,斜斜退了幾步。
斧光再閃,王莽胸口裂出一道很深的口子,倒在地上,鮮血直流。
一旁的太監頓時嚇得失聲尖叫。
王莽勉強支撐起身體,伸出手,顫顫巍巍向一旁的太監夠去。
那太監倒是忠心,一邊尖聲淒厲地高呼陛下,一邊已然跪下想要扶住王莽。
王莽的手剛觸到太監,身體便一栽歪,眼裏再無半點光彩。
杜五眼一冷,手一揮,斧光再起,那太監的腦袋立刻飛了出去。
“走。”大功告成,杜五扔了開山鉞和曲桓山往外麵奔去。
羽林衛的箭矢漸漸稀疏起來。
終於有漢軍踏上了漸台,緊接著便是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漢軍衝到了漸台之上,與羽林衛短兵相接。
羽林衛一個一個倒下,人數越來越少。可剩下的羽林衛猶死戰不退,甚至不顧刀劍加身,以命搏命,愈發凶狠。
唰,一個羽林衛目露凶光,手中的劍猛地向下剁去。
眼看劍下那人就要喪命,卻有一支長矛橫空而來,擋住利劍,護住了那人。
“杜兄弟。”那人叫了一聲,卻帶著哭腔,正是公賓:“杜兄弟,幫我,幫我,我要殺了王莽。”
杜五手持長矛,逼開那個羽林衛。
一旁曲桓山扶住公賓顫抖的肩膀,忙問道:“公兄,怎麽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公賓哭得稀裏嘩啦:“我師父被王莽殺了。”
“你師父?”曲桓山一愣:“怎麽回事?”
“我師父……他……他……”公賓帶著哭腔,以手捶地,斷斷續續地說著。
公賓的師父是個道人,複姓西門,名君惠。這西門君惠尤擅讖緯之術,在京城卻是大大有名,平素多與一些高官名臣往來,常以讖言說王莽必敗。於是便有一些對王莽不滿的顯貴與西門君惠走在一起,密謀刺殺王莽。之前見曲桓山武藝高強,便是這道人命了自己的弟子公賓尋曲桓山來行刺殺之舉。其後雖是事敗,但西門君惠卻不死心,又去聯絡衛將軍王涉,計劃發動政變。王涉聽從其計,與國師公劉歆、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伋聯絡通謀,陰謀發動政變,廢黜劫持王莽,投降漢軍。
本來這謀劃倒也不能說必定不成,可同謀的孫伋卻突然變卦,向王莽告密。王莽立刻下旨將董忠斬首,屍體剁為肉泥,又挖了個大土坑,放好醇酰、毒藥、匕首、荊棘,將董氏宗族所有人等悉數推進土坑,一個不留,全部活埋。
王涉、西門君惠畏罪潛逃,中道被殺。
國師公劉歆自盡。
“我已經殺了孫伋。”公賓腰間別著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涕淚縱橫:“我還要殺了王莽,幫我,求求你們,幫我。”
“放心,你的大仇已經報了。”曲桓山摟著公賓一聳一聳的肩膀:“王莽已經被杜兄弟殺了。”
公賓聽了,抹了抹眼淚,拖著杜五找到王莽的屍體,割下王莽的頭顱獻給王憲。
常安被攻破沒多久,各路漢軍到來。
王憲本是個慣會左右逢源的,那些追隨他的各路豪強又哪裏會是什麽忠肝義膽的人。
於是手握幾十萬大軍的王憲王大將軍終於成了一個笑話。
後到的漢軍將領趙萌、申屠建、李鬆、鄧曄等人給這位王憲王大將軍安了個私藏玉璽、居心叵測的罪名,直接讓人砍去了王憲的腦袋。追隨王憲的各路豪傑非但無動於衷,反而開始拍起了鄧曄等人的馬屁。
公賓師門被滅,雖大仇得報,但又見王憲死了,不由心灰意冷,從此退隱江湖,再無半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