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更夫目擊證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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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如墨,臨安城西瓦礫巷的青石板泛著濕漉漉的寒光。林川貼牆而立,蓑衣上的竹葉沾滿雨水,順著劍鞘蜿蜒成溪。三日前城南當鋪那本抵押賬簿的十七處墨漬,此刻在他腦中映出血色——子時三刻,李府後門的車轍,該是碾過林家祖產的最後一道印痕。
    "梆!梆!梆!"
    沙啞的更聲刺破雨幕,老更夫佝僂的身影被燈籠拉得忽長忽短。林川眯起眼,見那人竹梆敲擊的節奏比《更漏令》快了半拍,腰間酒葫蘆隨步伐擺動,在青石板上灑下深褐水漬。他指腹摩挲劍鞘暗紋,三枚開元通寶已滑入掌心。
    "天幹物燥——"
    老更夫的尾音突兀地哽在喉頭。林川看著他彎腰撿梆子的動作,後頸衣領下閃過一線寒光。酒葫蘆撞上牆磚的刹那,林川鼻翼翕動——十年竹葉青混著鶴頂紅的腥甜,這味道與三日前在杏林堂翻到的《南疆毒經》殘頁記載如出一轍。
    劍鞘橫拍的破空聲驚起簷下宿鴉。蒙麵人袖中短劍"叮"地撞上烏木鞘身,火星濺在蓑衣的桐油布麵,騰起縷縷青煙。林川左手扣住對方腕脈,指腹觸到虎口未褪的繭皮:"練劍不過三月,裝什麽打更人?"
    黑衣人擰腰後翻,三枚透骨釘自袖底激射而出。林川旋身避讓,鬥笠被勁風掀起,雨水順著眉骨滑落,在下頜凝成水線。劍未出鞘,鞘尾點中章門穴的刹那,黑衣人突然咬破後槽牙,七竅湧出的黑血濺上斑駁磚牆,竟將青苔蝕出點點白斑。
    "北疆狼毒。"林川以劍尖挑開屍身衣襟,胸口餓狼噬月紋在雨水中泛著靛青,"十五年前雁門關血戰後,這種茜草染的紋身就該絕跡了..."
    巡夜兵丁的腳步聲自百步外傳來,瓦簷忽有碎響。劍鞘破空擲出,簷上滾下個抱緊梆子的真更夫,褲腳粘著慈幼局牆根特有的蒼耳子。老人渾身發抖如篩糠,懷中跌出半塊硬如石礫的黍米餅。
    "好漢饒命!"更夫渾濁的眼珠盯著林川掌心的金瓜子,"上月廿三子時,小老兒瞧見三輛黑篷馬車..."他幹裂的嘴唇突然劇烈顫抖,袖口抖落的藥渣帶著百部草苦味——與林川在林府舊宅牆根發現的藥渣如出一轍。
    犬吠撕破雨幕,林川挾著更夫躍上屋脊。五輛黑篷馬車正碾過慈幼局門前的青石板,車轅處李府家徽被雨水衝刷得發亮。二十餘名壯漢抬著柏木箱入院,箱縫滲出的暗紅液體在石板上蜿蜒如蛇,混著雨水漫過林川藏身的滴水瓦當。
    "造孽啊..."更夫突然瞪大雙眼,半截毒針自後頸透出。林川反手甩出銅錢擊落簷上黑影,屍體栽進積水時,掌心三個血字在閃電下觸目驚心——慈幼局。
    火把光逼近巷口的刹那,林川已翻進慈幼局後院。黴濕的稻草堆裏傳來細弱嗚咽,他撥開草垛,五歲女童正攥著半塊生綠毛的炊餅,頸間銀鎖刻著林家旁支才有的纏枝蓮紋。指尖搭上腕脈,三道青線如毒蛇盤踞——西域奇毒"百日枯",他在老翁的《萬毒譜》上見過此症:中毒者需每日飲人血續命,百日而亡。
    前院傳來箱籠落地聲,二十餘具孩童屍首被傾倒在院中,最小的不過繈褓。黑衣人首領甩出袋紋銀:"主上交代,這把火要燒足三個時辰。"銀錠上的"嘉泰通寶"字樣刺痛林川雙目——這正是林家被奪的窖藏官銀。
    劍鞘在掌中捏出裂響,林川彈指擊滅簷下燈籠。最後兩個搬柴漢子喉間綻開血線時,他竟伸手扶住將傾的柴堆。火舌竄起的刹那,他故意用北疆口音暴喝:"狼主要活口!"
    黑衣人拔刀的手僵在半空,林川的劍尖已抵住他喉結:"李平山把林家孩童賣往北疆?說!"劍鋒入肉半分,血珠順著蛇紋劍鐔滾落,黑衣人卻露出森然笑意:"你永遠找不到..."七竅湧出的黑血與先前刺客如出一轍,後心赫然插著雕有毒蛇信子的烏木箭——箭尾紋章與七皇子玉佩上的螭紋暗合。
    "接著!"
    浸水的棉被淩空飛來,青衣女子抱著陶甕衝進火海。林川呼吸驟滯——蘇婉清發間的梅枝玉簪,正是他十二歲那年用祖傳羊脂玉雕的定情信物。三年前懸崖訣別時,這簪子本該隨她墜入怒江。
    "帶孩子們從西角門走!"蘇婉清肩頭被火星灼得焦黑也渾然不覺,背起兩個孩童就往濃煙裏衝。最後一刻,林川瞥見她後頸淡紅的梅花烙——那是林家暗衛才有的黥印,用茜草汁混著鴿血刺就,遇熱則顯。
    地窖鐵門轟然倒塌,三十多個昏迷的孩童蜷在草席上,最小的腕間還係著端午辟邪的五色絲。林川揮劍劈開燃燒的房梁,熱浪灼焦了他半邊衣袖。懷中小女孩突然抽搐著吐出口黑血,在他衣襟畫出一道刺目的紅。
    "百日枯的毒引是曼陀羅花粉。"蘇婉清突然扯住他衣袖,指尖銀針在女童百會穴輕顫,"我在杏林堂見過類似病例,需用七葉重樓混著晨露..."她話音戛然而止,袖中滑落的染血帕子上,並蒂蓮的繡紋與三年前塞進林川行囊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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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兵的呼喝聲混著救火鍾聲逼近,林川背起最後三個孩子躍出火海。蘇婉清立在斷牆殘垣間,火光將她手中染血的《千金方》殘頁照得透亮——那頁邊批注的簪花小楷,正是林川赴考前三日教她習字時留下的墨跡。
    雨勢漸歇,東方泛起魚肚白。林川將神龍劍歸鞘時,劍柄龍睛在晨光中閃過血色——三年前寒江畔,老翁將劍交予他時曾說:"此劍飲夠百家淚,方顯真龍相。"
    晨霧裹著焦糊味漫過街巷,林川背靠斷牆喘息,懷中女童的呼吸細若遊絲。蘇婉清撕開染血的袖擺,露出腕間三寸長的舊疤——正是當年為試藥留下的痕跡。她將銀針浸入隨身酒囊,針尖在女童指尖連刺七下,烏血順著井穴滴入青瓷瓶。
    "百日枯需用七步蛇毒對衝。"她咬破自己舌尖,混著藥粉的血珠滴入瓶口,"川哥哥按住她膻中穴,莫讓毒血逆衝心脈!"
    巷外突然傳來鐵甲錚鳴,十二名金吾衛持戟逼近。林川劍鞘橫掃,挑起地麵積水化作雨幕。水霧中寒光乍現,三支弩箭穿透蓑衣釘入磚牆,箭尾縛著的絹帛赫然寫著:"午時三刻,西市旗亭"。
    "帶孩子們去普濟堂。"林川扯下半幅衣襟裹住女童,血跡在麻布上洇出北鬥狀斑紋,"找陳大夫,就說梧桐巷故人求診。"
    蘇婉清背起孩童轉身刹那,袖中滑落的藥瓶被林川接住。琉璃瓶身映出她脖頸新添的灼傷,與三年前詩會那日替他擋下熱茶的舊痕重疊。林川忽從懷中掏出梅枝玉簪,簪尾暗格彈出一粒赤丸:"吞了它,能阻百日枯三日。"
    辰時的西市旗亭酒幌低垂,林川扮作貨郎蹲在石獅旁。旗杆上懸著的七盞燈籠忽明忽暗,他數到第三聲更響時,東南角燈籠的竹骨顯出刀刻的"漕"字——正是三年前追查鹽船失蹤案時,在運河堤壩見過的暗記。
    二樓雅間飄來《陽關三疊》的琴音,彈到第七疊時變了調式。林川指尖輕叩劍柄,和著節拍踏上木梯。第三階發出空響,他靴尖輕點榫卯,機括聲戛然而止。
    珠簾後伸出的手塗著鳳仙花汁,卻在虎口處結著劍繭。"風影大俠果然準時。"女子掀開帷帽,眉間朱砂痣紅得妖異,"李公子托我問句話:慈幼局的火,可烘得暖林家的冤魂?"
    林川劍鞘壓住她欲翻動的琴譜,譜上《胡笳十八拍》的"拍"字皆被朱筆圈畫。他忽想起老翁說過,北疆諜報慣用曲譜記數,十八拍即十八處暗樁。
    "告訴李平山,"林川挑斷第七根琴弦,"他藏在漕運船底的漠北戰馬,昨夜吃了摻巴豆的草料。"琴身暗格彈開的瞬間,他袖中銅錢擊碎窗欞,驚起滿街信鴿。
    未時二刻,普濟堂後院的藥香混著血腥氣。陳大夫持柳葉刀劃開女童腳踝,烏血湧進銅盆竟泛起油花。"這是...石脂水?"蘇婉清蘸血嗅聞,忽將銀簪插入炭盆,簪頭騰起的青煙結成狼頭狀。
    林川劍尖挑起血滴,在宣紙上暈出北疆地圖:"狼毒混入西域火油,李平山是要造人燭!"他猛然扯開女童衣襟,心口處針尖大的紅點隨呼吸明滅——正是《武經總要》記載的"火種"烙印。
    暮色將至,義莊停屍房陰氣森森。林川掀開第七具棺木,死者掌心焦黑如炭。蘇婉清將藥酒淋在屍身,皮肉下浮現靛青紋路——與慈幼局刺客的餓狼噬月紋同源,卻多出北鬥七星。
    "天樞位在幽州,搖光指江南..."她突然掀翻油燈,火光映出屋頂氣窗外的黑影。林川劍鞘擊飛三枚毒蒺藜,屍體腹中突然炸開,飛濺的屍塊上釘著青銅虎符——正是三年前父親殉職時丟失的調兵信物!
    更鼓驟響,林川踏著屋脊疾奔。懷中的虎符沾滿屍毒,卻在月光下顯出新鑄的"泰安二年"字樣。他想起老翁臨終所言:"神龍飲盡忠良血,方見九重真龍顏。"
    子夜時分,林府舊宅的枯井泛起血泡。林川劍劈青磚,井下鐵箱內整齊碼著三百枚火種烙印,箱底壓著泛黃的婚書——女方姓名赫然是蘇婉清,而男方竟是七皇子!
    瓦當忽響,蘇婉清的聲音從月門傳來:"川哥哥可找到了?"她提著燈籠走近,火光將婚書上的璽印照得清晰:正是當朝宰相私印,印泥摻著西域特有的孔雀石粉。
    林川劍穗上的玉環突然炸裂,碎片劃破蘇婉清袖口。她腕間露出的守宮砂猩紅如血,卻混著朱砂與雄黃的氣息——正是《千金方》記載的藥製假砂。
    "三年前你墜江時,"林川劍尖挑起她頸間紅繩,末端係著半枚虎符,"江底撈起的屍首,右手第六指骨有舊傷。"他忽然劈碎燈籠,火光中蘇婉清的影子竟長出獠牙——人皮麵具在高溫下卷邊,露出底下男子的喉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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