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無止境的墜落。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眼前是破碎的光影。我死死抱著小倩，兩半玉佩夾在我們胸口之間，發出灼熱的高溫。
    "公子..."小倩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如果...如果我們分開..."
    "不會的！"我抱得更緊了，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
    但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量硬生生將我們扯開！小倩的手從我掌心滑脫，她的尖叫聲撕裂了我的耳膜——
    "歡喜！"
    我想抓住她，但身體突然撞上了什麽堅硬的東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滴答。
    水滴的聲音。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奇怪的空間裏。四周沒有牆壁，隻有流動的灰色霧氣，地麵是半透明的，能看到下麵模糊的城市景象。
    "這是...哪裏？"我掙紮著坐起來，全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樣疼。
    "陰陽夾縫。"一個聲音回答。
    轉頭看去，一個穿紅衣的小老頭正蹲在不遠處抽煙鬥。他看起來七八十歲，滿臉皺紋，但眼睛亮得驚人。
    "你是...？"
    "赤鬆子。"老頭吐了個煙圈，"準確說，是我的一個分身。"
    我猛地想起來："月老祠！是你幫我們逃走的！小倩呢？她在哪？"
    赤鬆子歎了口氣："被孟婆帶回地府了。"
    這消息像一記重錘砸在我胸口："什麽？！"
    "別急。"他擺擺手，"那丫頭暫時沒事。閻王要見她。"
    我稍微鬆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那我怎麽出去？得去救她！"
    "急什麽。"赤鬆子敲了敲煙鬥，"你知道為什麽你會掉到這裏嗎？"
    我搖頭。
    "因為你的魂魄不穩。"他眯起眼，"觸動三生石喚醒了前世記憶，現在你的靈魂一半在今生，一半在前世，所以卡在了陰陽之間。"
    我摸了摸胸口，發現兩半玉佩居然合二為一了，隻是中間還有一道細微的裂縫。
    "這..."
    "還差最後一步。"赤鬆子神秘地說，"你得先想起來。"
    "想起什麽？"
    "前世，你是怎麽死的。"
    我愣住了。三生石前的記憶閃回中，確實看到自己前世是個女子，溺水而亡...但細節很模糊。
    赤鬆子站起身："時間不多，我該走了。記住，要離開這裏，你必須麵對真相。"
    "等等！"我抓住他的袖子，"至少告訴我小倩現在怎麽樣！"
    他猶豫了一下，從袖中掏出一麵銅鏡："自己看吧。"
    鏡麵泛起漣漪，漸漸顯現出畫麵——
    昏暗的大殿中，小倩跪在地上，手腕上的絲帶被一條黑色鎖鏈纏住。高座上，閻王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她。孟婆站在一旁，手裏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
    "小倩..."我的心揪成一團。
    "別擔心。"赤鬆子收起銅鏡，"閻王不會傷害她。問題是你——如果不想起來前世的事，就永遠困在這裏吧。"
    說完，他的身影漸漸變淡，最後消失不見。
    "喂！別走啊！"我徒勞地喊著，回答我的隻有空洞的回音。
    獨自坐在灰霧中，我努力回想三生石展現的畫麵。前世...我前世是個女子...溺水...小倩當時是鬼差...
    頭突然劇痛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要破殼而出。我抱住腦袋，眼前閃過零碎的畫麵：
    江南煙雨...烏篷船...有人落水...小倩穿著黑色差服...
    "啊！"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我蜷縮在地上。就在這時，胸前的玉佩突然亮起來，那些散落的記憶碎片像是被磁鐵吸引，紛紛湧入我的意識——
    ......
    千年前的臨安城，春。
    我——柳如煙，是城西柳記綢緞莊的獨女。那日乘船去靈隱寺上香，歸途中見一孩童落水，不假思索跳下去救人。
    孩子推上了船，我卻因裙裾纏住水草，漸漸沉入冰冷的河底。
    意識模糊之際，我看到一個穿黑衣的少女向我遊來。她麵容姣好，眉心一點朱砂，手腕上纏著一條紅絲帶。
    "別怕。"她解開纏住我的水草，"我帶你上去。"
    但當我們浮到水麵時，一艘大船正好駛過，船槳重重擊中了我的頭部...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站在河岸上，而"我"——柳如煙的身體正被撈上岸，已經沒了氣息。
    "我...死了？"我顫抖著問。
    黑衣少女——後來我知道她叫小倩，是地府的一名小小鬼差——難過地點點頭："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按照規矩，她該立刻用鎖鏈拴住我的魂魄，帶回地府聽候發落。但看到柳家老父撲在女兒屍體上痛哭的樣子，她猶豫了。
    "我...我給你三天時間。"小倩突然說，"你可以回去和家人道別，但三日後必須跟我走。"
    我感激涕零，用這三天時間托夢給父親，告訴他女兒不孝，讓他保重身體。還去見了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勸他另娶賢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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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我如約來到河邊。小倩已經在等我了，手裏拿著鎖鏈，眼睛紅紅的。
    "謝謝你。"我真誠地說，"現在帶我走吧。"
    就在她要鎖住我的瞬間，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來："私放亡魂，該當何罪？"
    我們同時轉頭，隻見一個穿黑袍的女子站在水麵上，麵容冷峻。
    "孟婆大人！"小倩嚇得跪下了。
    孟婆冷笑："小倩，你可知私放亡魂是什麽罪名？"
    小倩抖得像片落葉："屬下...知罪..."
    "按律當入寒冰地獄千年。"孟婆一揮手，幾條黑色鎖鏈憑空出現，將小倩捆住。
    "不！"我衝上去，"是我的錯！我求她放我回來的！"
    孟婆看都不看我："凡人閉嘴。"
    眼看小倩要被帶走，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撲上去抓住她的袖子："等等！我願意用我的輪回機會換她平安！"
    孟婆終於看了我一眼："哦？"
    "我...我可以永不超生，隻求您放過她！"
    小倩拚命搖頭："不行！如煙姑娘，你別..."
    孟婆卻若有所思："有意思。"她突然鬆開了小倩，"這事得由閻君定奪。"
    她帶著我們來到一座宏偉的大殿。高座上坐著一位年輕男子，頭戴冕旒，不怒自威。
    "閻君。"孟婆行禮，"這鬼差私放亡魂，亡魂卻願以輪回機會換她平安，您看..."
    閻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倩："你為何放她？"
    小倩伏在地上："屬下...見她孝心可嘉..."
    閻王沉默片刻，突然問："小倩，你來地府多久了？"
    "回大人，三百二十七年。"
    "可曾後悔？"
    小倩愣住了："...不曾。"
    閻王點點頭，對孟婆說："寒冰地獄免了，改判..."他頓了頓，"思過百年。"
    孟婆似乎想說什麽，但閻王已經起身離開寶座，走到小倩麵前。他取出一條紅色絲帶，係在她手腕上：
    "以此絲為憑，千年後可尋她再續前緣。"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去吧。"
    ......
    記憶如潮水般退去，我大汗淋漓地坐起來，終於明白了一切。
    "原來...是我先求她放我的..."我摸著胸前的玉佩，那道裂縫正在慢慢愈合，"而我前世為救她，甘願放棄輪回..."
    赤鬆子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想起來了嗎？"
    我點點頭，淚流滿麵："想起來了..."
    "很好。"他的聲音漸漸遠去，"現在，該做出選擇了..."
    "什麽選擇？"
    沒有回答。但灰霧突然開始流動，形成一條小路，通向遠處的光亮。我爬起來，沿著小路走去。
    路的盡頭是一麵鏡子般的屏障，映出兩個場景：
    左邊是地府大殿，小倩跪在閻王麵前，孟婆端著那碗湯站在一旁。閻王正在說話："...喝下孟婆湯，忘記一切，我可許你轉世為人..."
    右邊是我的大學教室，同學們正在上課，教授在黑板上寫著公式，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空著的座位上——我的座位。
    赤鬆子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選吧。左邊是地府，右邊是人世。但記住，一旦選擇，不可更改。"
    我毫不猶豫地走向左邊："小倩在等我。"
    伸手觸碰鏡麵，一陣天旋地轉後，我重重摔在了堅硬的地麵上。
    抬頭一看，正是閻羅大殿！小倩就在幾步之外，聽到動靜轉過頭，頓時瞪大眼睛：
    "公子？！"
    我想跑過去，卻被兩個鬼差按住。閻王挑了挑眉："凡人擅闖閻羅殿，好大的膽子。"
    孟婆冷笑："正好，一鍋端了。"
    小倩跪著往前蹭了幾步："閻王大人！求您放過歡喜公子！他都是被我連累的！"
    閻王沒理她，而是看著我："你知道修複時空裂縫的代價嗎？"
    我點點頭："我們中必須有一個永遠留在陰間。"
    "不錯。"閻王站起身，"現在我給你另一個選擇——你可以帶著完整的記憶回到陽間，而小倩喝下孟婆湯轉世。千年後，你們或許還能相遇。"
    小倩猛地抬頭："我願意！"
    "我不願意！"我大聲說，"如果要忘記一切才能轉世，那還是小倩嗎？"
    閻王似乎早料到我的反應："那就第二個選擇——你留下，她回去。"
    這次輪到小倩尖叫："不行！"
    閻王笑了："看來你們都不願分開。"他走下台階，"其實...還有第三個選擇。"
    我和小倩同時抬頭："什麽選擇？"
    "共同承擔。"閻王指了指小倩手腕上的絲帶，"此物既是枷鎖也是紅線。若你們心意相通，它可以修複裂縫，但代價是..."
    孟婆突然插嘴："大人！這不合規矩！"
    閻王冷冷掃她一眼："規矩是我定的。"
    孟婆不甘心地閉嘴了。閻王繼續道："代價是你們將共享生命——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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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毫不猶豫："我接受！"
    小倩卻猶豫了："公子...這意味著你的壽命會..."
    "縮短？"我笑了，"沒關係，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賺的。"
    閻王鼓掌："感人。"他轉向小倩，"你呢？"
    小倩看看我，又看看閻王，最後深吸一口氣："我...我也接受。"
    "好。"閻王點頭，"現在，將玉佩放在一起。"
    我掏出已經基本愈合的玉佩，小倩也從懷中取出她那半——原來墜落時她抓住了一半。兩半玉佩相觸的瞬間，一道金光直衝殿頂！
    "啊！"小倩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手腕上的絲帶發出刺目的紅光！
    "小倩！"我想過去，卻被無形的力量擋住。
    閻王的聲音在金光中回蕩："堅持住！這是兩界之力在重新排序！"
    小倩的慘叫聲撕裂我的心肺。絲帶開始變形，時而像鎖鏈時而像紅線，她的身體也在實體與虛幻間不斷切換。
    "公子...好痛..."她淚流滿麵地向我伸出手。
    我拚命往前爬："抓住我！"
    就在我們的指尖相觸的刹那，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大殿！強光中，我看到絲帶終於定型——變成了一條紅金相間的奇特繩索，一頭纏在小倩手腕上，一頭...連在了我的心口！
    "成功了。"閻王的聲音傳來，"姻緣已成，兩界暫安。"
    光芒散去，我和小倩癱在地上，渾身是汗但緊緊相擁。她手腕上的"絲帶"現在是一條精致的紅繩，中間纏繞著金色紋路，另一頭確實連在我的胸口，但沒有任何不適感。
    "這是...？"我小心地碰了碰紅繩，發現它沒有實體，像是光影構成的。
    "你們的姻緣線。"閻王解釋道，"也是生命共享的紐帶。"
    孟婆在一旁臉色鐵青："大人，時空裂縫隻是暫時穩定，並未完全修複。"
    閻王點頭："不錯。歡喜，小倩，你們回去後要找到裂縫根源徹底解決，否則..."
    "否則會怎樣？"我扶著虛脫的小倩站起來。
    "否則陰陽永隔，紅線斷裂。"閻王嚴肅地說，"而這一次，再無挽回餘地。"
    小倩靠在我肩上，輕聲問："大人...我們該怎麽找裂縫根源？"
    閻王看向孟婆，後者不情願地開口："三日前，有人在城郊挖出了一麵古鏡..."
    "輪回鏡！"小倩驚呼。
    孟婆點頭："正是。此鏡乃地府至寶，千年前遺失人間。有人用它強行打開陰陽路，才導致裂縫產生。"
    閻王補充："找到鏡子，關閉通道，裂縫自愈。"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等等，千年前遺失...是不是和小倩有關？"
    大殿突然安靜下來。孟婆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閻王則微微皺眉。
    小倩低下頭："是...是我弄丟的..."
    原來當年她帶著輪回鏡去勾我的魂，救我時不小心把鏡子掉在了河裏。後來去找，已經不見了。
    "所以這一切..."我哭笑不得，"都是因為一麵鏡子？"
    閻王搖頭："不全是。鏡子隻是工具，真正的關鍵是..."他頓了頓，"有人想利用它做些什麽。"
    "誰？"
    "這就要你們去查了。"閻王一揮手，"回去吧，七日之內必須解決。"
    我還想再問，眼前卻突然一黑，再睜眼時，我們正躺在觀光塔下的草坪上，周圍圍滿了警察和醫護人員。
    "醒了！他們醒了！"有人大喊。
    我和小倩被七手八腳抬上救護車。檢查顯示我們除了輕微擦傷外一切正常，但醫生堅持要住院觀察。
    病房裏，終於隻剩我們兩人時，小倩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公子...真的不後悔嗎？"
    我握住她的手："後悔沒早點想起來。"
    她笑了，眼中淚光閃爍："我也是..."
    窗外，夕陽西下，為城市鍍上一層金色。但仔細觀察，會發現空氣中漂浮著一些不正常的黑霧，遠處偶爾閃過詭異的光影。
    "裂縫還在。"小倩憂心忡忡地說。
    我點點頭："明天一早就去找那麵鏡子。"
    夜深人靜，小倩靠在我肩上睡著了。我輕輕撫摸著她手腕上的紅繩，回想著閻王的話。
    "真正的關鍵是有人想利用它做些什麽..."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要打開陰陽路？更重要的是——他和小倩，和我，有什麽關聯？
    病房的電視突然自動打開了，雪花屏中隱約可見一個穿黑袍的身影。孟婆的聲音從揚聲器裏傳出：
    "歡喜...小倩...你們以為結束了嗎？遊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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