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南光大橋，本應是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承載著城市蓬勃的活力與節奏。然而，此刻卻被陰霾籠罩，陷入一片混亂。
    南光大橋標誌性的貝殼狀橋塔下，一輛輛汽車如困獸般停滯。車頭緊挨著車尾，綿延數裏，將寬闊的橋麵堵得水泄不通。但意外的安靜，沒人按汽車喇叭，似乎在害怕什麽，害怕聲響會引來危險的注視，即使坐在車裏也不能給他們安全感。
    在橋頂邊緣，一個身影孤獨而突兀。那是一名光著上身的男子，如同火焰般的頭發被江風吹得肆意飛舞。大橋下方，警方拉起了一道道醒目的警戒線，將周邊區域嚴密封鎖，防止無關人員靠近。警察們神色凝重，密切注視著男子的一舉一動，對講機中不時傳出沙沙的通訊聲。
    橋麵上，被困的司機們坐在車裏，臉上寫滿了無奈、焦慮和恐懼。有人不停地看表，眉頭緊鎖。少數膽子大的下了車、站在車旁，對著橋頂隱蔽地指指點點。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在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並實地目睹後，樂易發出了無奈的喟歎。
    早上沒到九點，他就接到了電話。來電的人，是說好了給他一星期休假時間、卻一有活就往他身上派的沈安妮。
    “樂易，有活……急！”
    說到“急”的時候，她的口氣、底氣都足了起來，一點尷尬都不帶有的。
    樂易也急了：
    “安妮姐，說好的給我一星期的假期呢？這才第三天啊。”
    距離卓悅購物中心魔女失控事件暨羅思婕拯救行動，才過去了30多個小時。
    嚴格來說，今天才是他休假的第二天。
    昨天一天在家裏窩著，跟魔女們一起死亡回溯不亦樂乎，晚上餘清歡又把癡人王斌的資料發來。
    樂易今天早上醒來，正想給自己假期好好安排一下：
    比如兌現一下和陶然的約定，找個時間一起去遊樂園。或者，去周邊的城市耍一耍，南鬥是個徹頭徹尾的商業城市，能稱得上景點的地方不多……
    “哈，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嗎。我人不在南鬥，要是在的話，可能就是我上了……”
    沈安妮帶著一點歉疚解釋道。
    “是南鬥治安局的一把手親自找的我們，他們之前也做過谘詢，問過市收容師協會的，確認了這事非同小可，隻能讓業內翹楚來處理，所以找的我們銀安。”
    “本來如果我在的話，有可能是我親自出馬了，但是我跟老管飛幽京了，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這事就在蒼鬆區附近，你說我不找你找誰？”
    她“圖窮匕見”道。
    樂易也認了：“行吧。看來事情還真挺急？已經到安妮姐可能親自出手的地步？說說吧，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沈安妮對他的態度很滿意：“你小子，就當我欠了你一次行不行？回去後給你一個請我吃飯的機會，嗬嗬……說認真的。你現在最好就出發了。資料在路上看……”
    這麽急？！
    那你剛才還跟我扯半天？！
    樂易小聲地罵罵咧咧：“好好好，我就出門。把資料發我……”
    花了十多分鍾，樂易帶著鹿淩霜、顧璿依來到南光大橋旁。這座橋是蒼鬆區乃至整個南鬥市的交通樞紐之一，是連接蒼鬆區與青渠區的重要通道，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往來於橋的兩頭，是許多上班族通勤的必經之地。
    今天是工作日，他已經能想象因為這事、南光大橋臨時封閉，會有多少人會哀嚎出聲：“我的全勤獎沒了啊。”
    上班的社畜們，第一時間考慮不是癡人作亂帶來的危險問題，而是自己今天鐵鐵地要遲到了。
    他極目遠眺，看著直線距離幾百米外、站在橋頂上的癡人，向一旁的鹿淩霜她們介紹道：
    “就是這貨了。”
    “怎麽說呢……這事也有點戲劇性了。”
    根據沈安妮給的資料上看，癡人名叫容燕亮，是一名出自癡人農場的“優秀畢業生”。距離他上一次狂化，已經過去了三年多。
    四年前，容燕亮癡人狂化，在鬧市街頭，化身火人，裸著身子狂奔，燒毀了若幹輛汽車、若幹個店鋪，好在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被押送到癡人農場後，他積極配合治療、逐步稀釋魔力，朝著恢複回正常人而努力。在癡人農場，他又出現了兩次狂化，每次效果都衰減得很厲害，最後一次的時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論威脅程度，甚至比不上一個普通人自製的燃燒瓶。
    他的自我救贖贏得了認可，經檢測，他身上的魔力已經稀釋得差不多，與普通人無異，加上他態度良好、品行端正，癡人農場在一年後就宣布他“複健”成功，準許回歸社會。
    當然，容燕亮回歸社會後，有關部門也不是馬上就放棄了對他的監控，但在接下來的兩年裏，他的表現都無可挑剔。一年多前，經人介紹，他去了一家遊戲公司做客服，雖然工資微薄，還是兩班倒，但他兢兢業業，不論是早班晚班都任勞任怨，從不出錯。不管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中，他都很少與人爭執、置氣，情緒控製得非常好。在癡人農場的一年裏，他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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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視的人，在連續監視了他兩年後，都默認了他的事已經翻篇。從去年開始，就已經撤銷了對他的監控。
    從癡人農場“複健”的“前癡人”們，雖然準許“畢業”、回歸社會，但很多人習慣了曾經的擁有力量、被當成猛獸圈禁的生活，回歸社會後，往往並不適應，會比成為癡人前更好鬥、更容易與人發生衝突。
    而像容燕亮這樣讓人省心的前癡人是極少的。所以今天得知他再次狂化後，監控他的工作人員都有種天塌了的感覺。
    “易哥，那他怎麽又發狂了？難道也是被人工催熟……”
    鹿淩霜蹙著眉問道。
    家裏的魔女們現在對“人工催熟”有點敏感，羅思婕的事情殷鑒不遠，所以就很自然地代入到這裏來，渾然忽視了一個問題：
    目前，至少從各種公開的資料來看，並沒有一種通用的、成熟的方法，可以催熟、誘導癡人，使其狂化。不像魔女，魔女催熟劑都已經成了一個成熟的產業了，國外甚至有些知名藥企以其作為主打的明星產品……
    樂易笑著糾正她：
    “淩霜，癡人很難催熟的，目前沒有統一的可反複使用的有效辦法……除非是熟人，對他非常了解，知道做什麽、說什麽，能讓他情緒一下子失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都從癡人農場畢業回來了，都出院了，不會還有人無聊到這種程度……”
    顧璿依突然笑嘻嘻地問了一個有點恐怖的問題：
    “樂易哥，我就隨便問問啊，假如說，有人覺得你有成為癡人的潛質，就想刺激、誘導你，讓你癡人狂化，你覺得從哪個方麵入手最有可能？”
    她這問題一拋出，鹿淩霜就有點不滿，嗔道：“璿依……”
    顧璿依忙擺擺手，告罪道：“我就隨便問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樂易大度道：“沒事。就隨便聊聊嘛。我想想啊，做什麽最有可能讓我癡人狂化……？”
    鹿淩霜急了：“易哥！”
    樂易笑了，把她攬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假設性的問題而已，又不是真的。璿依這問題其實問得挺好的，我剛才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軟肋……之前都沒想過。”
    顧璿依臉紅了，一點不敢邀功：“不不，我就隨口一問，樂易哥你別想多了，也別回答……”
    “哈哈。”
    她緊張的樣子把樂易和鹿淩霜都逗樂了。鹿淩霜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
    “我看你就是閑得發慌，就應該讓姬一來跟你唱對台戲。”
    說到姬一，顧璿依的眼神裏就有點懷念了：“哎，小姬一啥時候痊愈啊，說真的，有點想她了。”
    “房姐之前說一到兩天？算起來應該快了。”
    “我有點期待她出來後，見到羅思婕的反應了。我賭姬一肯定不會分零食給她吃。”
    “我算看出來了，璿依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這時，樂易冷不丁道：
    “我的軟肋、我的逆鱗是小然、你們……如果想讓我變成癡人讓我發狂，從這方麵入手才可能有效果。”
    “但是……陶然那次魔女失控，我也沒有變癡人。所以說，我的體質應該與癡人無緣。”
    聽到他認真的回答，二女都沉默了一下。
    顧璿依又不嫌事大地笑道：“樂易哥，我們這麽多魔女呢，你在乎的越多，越不容易變癡人……”
    “啥？這是啥歪理？”
    樂易有點傻眼。
    她繼續即興發揮道：“你想想啊，一個人的愛是有限的，分潤的人越多，落到每個人的頭上就越少，就不會出現所有執念集中在一個人身上的情況，就不會因為一個人出現意外而萬劫不複了呀。想一想，這就叫不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上……”
    看著她明顯有口胡的趨勢，樂易笑罵道：“你這是扯淡了。把預防癡人狂化說成理財了一樣，多元布局、分攤風險是吧？我要是這樣，不得被你們罵成花心大蘿卜嗎？”
    “現在就是了……”顧璿依小聲逼逼，連忙轉移話題：
    “樂易哥，這個癡人的能力是什麽？我們要怎麽對付他？”
    樂易眉頭一皺：“資料上說他的能力是控火。但上麵說，他在癡人農場的兩次記錄裏，能力和能級都衰減得厲害，所以才那麽快獲準出院的……”
    鹿淩霜發問道：“癡人能力衰減，是正常的吧？是普遍情況？”
    “是普遍情況。”樂易點頭道，“大多數癡人，在三四次、四五次狂化後，發狂的能級也越來越低，最後會把體內的魔力完全泄掉，身體也失去了容納、儲存魔力的能力，變回一個普通人。”
    “但是也有例外。”
    “我聽說，有少數癡人，衰減的幅度非常低，幾乎不衰減……”
    “啊？！”
    二女都驚呼出聲，尤其是鹿淩霜，她馬上想到了魔晶：
    “易哥，那這種人配上魔晶的話……？”
    她想到了柳襄芷。柳襄芷有可能就是這樣一個癡人。她代入了一下原749的管理者們，認為隻有這種癡人才配得上使用魔晶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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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易知道她想說什麽，點頭道：“確實可能。能力不衰減的癡人，真的很給人想象的空間呀……我要是有關部門的領導，一定也會拚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風險，搞一個癡人小隊甚至癡人軍團來玩玩，嗬嗬，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顧璿依先笑了，拍手叫好：“哈，好！好！淩霜姐還說我唯恐天下不亂，你看看樂易哥？他都已經在考慮可行性的問題了。”
    樂易也不惱，他笑道：“我這不是口嗨，我這是緊跟領導意誌、跟蹤時代脈搏，好吧？昨晚餘清歡把王斌的資料發來了，回頭我轉發你們……我尋思著，那個王斌，可能就是秘密組建的癡人軍團中的一個，他應該也是那種少有的能力不衰減的癡人。”
    聽他提到王斌，鹿淩霜她們都想到了在留銀時的經曆，想到了那個瞎了一隻眼的彩票店老板娘……
    “那個家暴男？”顧璿依有點不忿道，“不是吧？組建秘密部隊不做背景調查、不考慮品行的嗎？”
    “也許是他的能力實在太強，讓主管部門的人有意無視了這些小節問題？”鹿淩霜難得吐槽道。
    樂易補充道：“應該是挺強的。資料上說他去了癡人農場沒多久後就被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上麵還說，兩個月前，他已經死了。死在邊疆某個軍營裏，但沒說死因。”
    “啊？！所以我們在留銀遇到的那兩個魔物，它們是感應到了前主人的死亡，才擅自動手的？”
    顧璿依一下子反應過來。
    “嗯，應該是這樣。畢竟，他的前妻，舒妍，也是他最大的執念吧……”
    樂易見話題被拉得有些遠了，連忙拉回，語氣有點沉重：
    “今天這個癡人，站橋頂這位……我希望他是真的善良、真的優秀畢業生吧，而不是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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