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敏在揉自己的眼睛，掐自己手背上的皮肉。
    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確認完畢。
    並不是做夢。
    她站在一個小土坡上，怔怔地看向陰鬱的天空。
    “怎麽回事？！”
    怎麽一場雨後，世界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暗暗吃驚，但沒有多少畏懼心理。
    最近一年來，她經曆的離奇的事不要太多，加上她本人的心理素質還不錯，目前這個處境對她來說，遠未達到她心理承受的極限。
    更何況，
    她已有死誌。
    一個自知將死之人，她的各項心理閾值都被拉得很高，平常的、司空見慣的事情，已經很難讓她的心境產生波動。
    剛才之所以會往做夢的方向想，那還是因為她最近的一樁奇遇，也是她為什麽本來已經離開老家、打算往龍國腹地、往西北內陸方向走、但又突然折回來、跑到明州來的原因。
    她原本的計劃是：
    趁著還活著，也不知道最後一次魔潮是什麽時候，再回一次西北某省，因為她以前在那裏當過兵。到了那邊，如果時間也差不多了，正好那裏也是地廣人稀，隨便找個地方死了算求，也不會影響到別人。
    可是，
    從上個星期開始，她就一連幾天地做著同一個怪夢，迫使她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自己的行程。
    她夢見一隻黑貓。
    在一間黑漆漆的房間裏。
    黑貓每次看到她，都口吐人言，叫著她的名字：
    “崔敏敏是吧？沒幾天好活了呀。”
    每次她都是木木點頭，任何話都說不出口。
    然後就聽到黑貓說：
    “你這樣的情況我已經見過很多了。說實話，我也幫不了你……這是咱們魔女的宿命，或者說，絕大多數魔女的宿命。”
    一隻黑貓侃侃而談地說著魔女，本該是一件很魔幻的事，可是在夢裏她卻沒有任何想要質疑的意思，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來找我吧，來明州，”黑貓每次在夢快結束的時候都這麽說，“來折柳莊找我。”
    “你可以把我看做是給魔女做臨終關懷的……我不承諾什麽啊，你可千萬別搞錯了。”
    “對了，記得把關注點了。”
    每次快醒來的時候，黑貓才想起來、然後每次都手忙腳亂地把賬號名告訴她：
    “臨界·魔女之家。”
    在第三次夢見黑貓、並清楚地記得它在夢裏提到的那個賬號名後，崔敏敏有點不淡定了，這個事情的光怪陸離程度，在她看來，更甚於她被選中成為開路魔女、成為組織陰司開荒的鑰匙。
    她拿出手機，在平台上找到了那個賬號名字，點上了關注。
    把賬號主頁裏所有的作品看了一遍後，她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叫臨界魔女之家的神秘組織，可能真的有東西。
    對方能精準地找到自己，能連續幾天托夢給自己，對魔女的態度友善，看著像是一個小型的魔女抱團取暖、臨終關懷的組織……
    雖然黑貓說了，它不承諾什麽，但崔敏敏萌生了去見一見的想法。
    她也沒有任何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
    就是純粹好奇。
    一個將死之人，難得生出些好奇心，自然要優先滿足了。
    所以她風塵仆仆地趕來了。
    白天遇到樂易他們的時候，她一度還以為、還產生過一個大膽的猜想：
    樂易他們，會不會也是被黑貓叫來的？他們自己不是聲稱帶病人來看病的嗎，是不是來找黑貓的？他們車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女孩子，是不是跟她一樣，也是魔女？！
    “這地方……看來是某個大型幻境？”
    崔敏敏環視四周，得出了她進到幻境後的第一個結論。
    在749的時候，作為經常跑外勤的幹員，她對幻境並不陌生，前後進出過不下十個幻境，但都是一些小型幻境。
    耳濡目染之下，她雖然不是收容師，但應對幻境的經驗比普通人還是強很多的。
    她注意到了，距離自己幾米處，站著二十多個穿著古代短打衣服、赤著膊的青壯男子，每個人都恭恭敬敬地看著她，像是等著她發號施令。
    “這是……？幻境造景？魔物編織出來的假人？”
    “這什麽級別的魔物啊！……怎麽光我一個，就攤上二十多個假人？”
    她意識到事情可能大條了。
    但此時的她還沒敢往s級幻境的方向去想。
    不說她了，原來局裏的徐哥、潘哥他們，從業以來也沒有遇到過s級幻境，完全沒有這個概念。
    她驚疑不定地觀察著肌肉兄貴們，然後腦海裏匯入了幾股信息流。
    “邪劍之境開啟。”
    “你是一名複國者，請為了劍國的複國之路流盡最後一滴血吧！”
    “擁有劍奴數量：24。”
    “當前名望：無名之輩。”
    “請在10天之內，將你擁有的劍奴數量提高到100以上。如果不達標，將遭受抹殺懲罰。”
    崔敏敏麵露古怪。
    幾分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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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撓了撓自己的寸頭，似笑非笑地找了塊背風地，測試自己新獲得的“超能力”……
    爽了一把後，崔敏敏理智重新上線：
    “這狗屁幻境……不對，這絕對是s級幻境了，我要對它有著起碼的尊重，嗬嗬。”
    “呸呸呸，尊重個蛋，這貨憋著壞水想搞事，老娘才不讓它如意……讓我想想，我是複國者，目標是截殺劍徒、奪走人家的劍奴，對吧？……這不就是二桃殺三士？這麽簡單粗暴的挑撥人類自相殘殺的伎倆不會還有人上當吧？！不會吧不會吧？”
    她沉默了。
    她當然知道，答案是什麽。
    見過太多醃臢事的她，當然知道，人心是最經受不住考驗的。
    別輕易考驗人心。
    “娘的，這老貨壞得很，”崔敏敏在心中怒斥這個未曾謀麵的魔物，“它搞了這麽大的一個地方，拉一堆人進來，再給人超能力，然後把人分成兩個陣營，自己躲起來看人類自相殘殺……這狗東西！想的真美啊！”
    “s級幻境……地方上肯定兜不住了，肯定第一時間往上報。到時候新部門的會是哪位來一線指揮？肯定不是徐哥了。有可能是潘哥？不不，這種情況，至少一位副部長下來，光司長、處長還不行……”
    作為前官方人員，她稍稍代入了一下組織的視角，就覺得一陣頭大。
    “官方就算派人下來，想要終結這個幻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要防著魔物使壞，還要防著路人群眾在身後打黑槍……”
    歎了歎氣，她站了起來，走到自己的劍奴身前，心裏打定了主意：
    “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做的……”
    “反正我就不按魔物的安排來，我要跟它對著幹……想讓我良心變質、作奸犯科，你省省吧！”
    “反正我也沒幾天可活了……要是10天後幻境還沒結束，真被幻境抹殺也無所謂，死就死吧，青山處處埋忠骨，嗬嗬，死在幻境裏也不錯。”
    她拍了拍手掌，下達了給劍奴們的第一條命令：
    “全體聽令！齊步跑！”
    崔敏敏感受到了許久未感受到的快樂。
    有點瘋狂。
    有點任性。
    但問心無愧。
    驛道上。
    路越來越寬。
    許多小路漸漸匯聚到一起。
    戰線也連到了一起。
    在幹掉了那個能力詭異、企圖鳩占鵲巢的複國者後，樂易他們繼續前進，又走了一個多小時。
    感覺傳說中的龍泉鎮已經相去不遠。
    在這一個多小時裏，樂易他們又遇到了四次攻擊。
    兩次來自複國者，兩次來自劍徒。
    同一“陣營”的人，竟然也會對他出手，讓樂易深刻感受到了什麽叫禮崩樂壞、人心不古……
    不過這四次攻擊裏，有兩次“未遂”。
    所謂未遂，是對方雖然處心積慮、摩拳擦掌地想要對自己下手，但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樂易扼殺在了萌芽之中……
    表現得非常拙劣。
    看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作惡的天賦的。
    沒法掩蓋自己的惡意和行動意圖，執行力也不太夠。
    “看來想要幹點壞事，沒點智商不行。”
    樂易有點自得地點評道，樣子浮誇，把一旁的羅思婕逗樂了。
    他其實也要感謝大關刀的鼎力支持。
    這個老六魔物，對人類惡意的感知尤其敏銳，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罪犯雷達，讓他完全有可能在對方行凶前，有了足夠的防範。
    一個多小時的路途走下來，樂易的收獲不少：
    他的劍奴數量已經來到了367；
    解鎖了新的名望頭銜，他現在個人名望是嶄露頭角嗬嗬）；
    還獲知了一些新的世界觀設定情報），當然，都是他從四個倒黴蛋身上“打聽”到的。
    例如：
    他知道了複國者也有任務在身，他們需要截殺劍徒、搶奪劍奴，需要在10天內讓自己的劍奴數量達到100，否則就會被抹殺……
    “這魔物真不是東西……這不是逼人上梁山嗎？”
    樂易心中不忿，當他從兩個痛哭流涕的“未遂犯”身邊拿走劍奴們時，也很不是滋味，不得不冒官方人員之名安慰他們：
    “你們找個地方藏起來……國家會出手的。要不了10天，幻境一定會結束。如果沒結束，當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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